第三部 第4节
杰西卡绝望地挣扎着,想保持头脑清醒,去思考周围发生的一切,但大部分时间她还是处于昏迷状态。清醒的片刻中,她能看见人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疼痛、不适、恶心而且干渴难忍。尽管如此,她却一直在为另一件事惊恐不安:尼基!他在哪儿?出了什么事?随即,这一切便又很快地消失,脑子变得纷乱不堪、缥缈不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在一次次的昏厥中,她像是被某种液体浸没,逐渐变得愚钝、呆滞。
她虽然反反复复地失去知觉,但仍然没法记住了清醒的瞬间里见到的一切。她感觉到手臂上接着的什么东西已经取走了,一阵阵抽搐般地疼痛起来。她记得被人从躺着的地方扶起来,然后半抱半搀地走到了另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此时,正好是她清醒的一刻,她觉得坐处很光滑,但说不准是什么硬梆梆的东西顶着她的后背。
她断断续续地思考着,一旦恐惧和不安袭来,便竭力告诫自己不要失去控制,她知道这一点至关重要。
此刻,她又渐渐恢复了知觉。面前一个男人,正向她靠过来……不对!她好像见过这个人,她认出了那张死灰色的脸……是的!好像就在几分钟前,她自己手里攥着一把刀,绝望地挣扎着,划破了这个人的脸,鲜血从他脸上迸溅出来……可他怎么不流血了?脸上还缠上了绷带?杰西卡并不知道她失去知觉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她推想:这个人是敌人。她记起他曾摆弄过尼基。多么可恨!……狂怒使她无法自持,她的四肢又动弹起来。她伸手抓住了那人脸上粘着的绷带,使劲扯下。紧接着,她用指甲抓破了他的皮肉和已结痴的伤口。
包迪略惊嚎起来,往后踉跄了一步。他用手捂着脸、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来……这个该死的泼妇!他的脸又被她抓得不成样子了。出于医生的本能,他一直把她当病人待,但现在不行了!他恨恨地握紧了拳头,屈身往前,向杰西卡猛砸下去。
根据他的临床麻醉经验,他清楚地知道这三个人质无疑会因为镇静剂的副作用感到不适。先是神志不清、思维混乱,然后是沮丧压抑、麻木不仁,还会感到头疼欲裂、恶心难忍。总的来说,药力作用就像是酒鬼宿醉。他们很快该喝点水,他会办到的。但食物至少得到下一站才会有。
米格尔进门时,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也听到包迪略吩咐索科罗去找水。他对索科罗说:“再找点绳子什么的把这些贱骨头的手捆住,要反绑起来。”
米格尔又转身对包迪略命令道:“让人质们准备动身。先乘卡车,然后,大家都得步行。”
杰西卡这会儿只是假装昏迷,她听到了这一切。
包迪略揍了她一拳,实际上帮了她的忙。这一击使她原先恍惚的神志顿时清醒了许多。她现在知道自己是谁,记忆也逐步恢复了。但是本能告诫她,暂时不能让其他人觉察到她已清醒。
几分钟前她惊恐不安,但她现在得使自己有条理地思考。首先,自己现在何处?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答案接踵而至……忘记的一切都渐渐回到记忆中:在格兰德尤尼恩超级商场,有人传话给她,说克劳福德出了事故——显然是个骗局。然后,在停车场,他们残忍地抓住了她、尼基和……
尼基!他受伤了吗?他现在在哪儿?
她努力保持镇静,想起了曾瞥见尼基被绑在什么床上……安格斯也是这样被绑。唉,可怜的安格斯!她挣扎着用刀划破那男人的脸时见过他们俩……她还在原来的地方吗?她觉得不像。更重要的是,尼基和她在一起吗?杰西卡半睁着眼睛,低下头,设法找到尼基。啊!感谢上帝!尼基就在身旁!她看到尼基的眼睛欲睁不能,嘴里打着哈欠。
安格斯在哪儿?噢,他在尼基后面,眼睛闭着,但可以看出他还在呼吸。
杰西卡不禁想问:他们三个为什么被绑架?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暂时不去想它。
更要紧的问题是:他们在哪儿?杰西卡目光朝四周一扫,发现他们在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油灯照明。怎么没有电?她和另两个人好像是坐在泥地上,屋里还有虫子,她尽量不去想虫子。这儿,天气湿热得难以忍受。
她觉得奇怪,今年九月份以来,天气异常凉爽,也没有天气要变的预报。
那么……这不是尼基和安格斯被绑到的地方,他们怎么到了这儿的呢?她被施用了麻醉剂吗?这倒使她想起另外一些事。在格兰德尤尼恩停车场,被推进一辆货车后,她的鼻子和嘴巴被塞住了。
后来在货车上发生的一切她都记不起来了,因此,她准是被施用了麻醉剂,另外两个人也是一样。有多长时问呢?她估计半小时,最多一小时。她对停车场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不可能超过一个小时。
因而很可能他们仍离拉奇蒙特不远,大概在纽约州、新泽西州或康涅狄克州的什么地方。杰西卡想到过马塞诸塞州和宾夕法尼亚州,但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两个地方毕竟太远了……她的思绪被说话声打断……
“这个婊子在骗人。”是米格尔的声音。
“我知道,她已完全恢复了知觉,她以为能骗过我们,她一直在偷听我们的谈话。”包迪略回答说。
米格尔伸出右脚,猛地踢了一下杰西卡的肋部,“婊子,站起来!我们还要去别处。”
杰西卡疼得蜷缩起来。看来,再装下去没什么好处了,她便抬起头,睁开眼睛。她认出了面前两个盯着她的男人——她划破过其中一人的脸,另一个,好像在货车上见过。她口干舌燥,声音嘶哑,竭力挤出几句话,“你们会为此感到后悔的,你们终将被抓住,受到惩罚。”
“住口”米格尔又抬起了脚,这次,踢在杰西卡的腹部,“从现在起,问你问题时,才准说话。”
杰西卡听到身旁的尼基在动弹,尼基间:“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在哪儿?”杰西卡从尼基的声音里听出了她感受过的惊恐不安,安格斯轻声答道:“好孩了,我看,我们好像被一些可恶的家伙绑架了。不过,要保持镇静!坚强些!你爸爸会找到我们的!”
杰西卡忍受着那凶狠的一脚带来的剧痛,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听到尼基柔声说:“妈妈,你没事吧?”想到自己居然要尼基关心,杰西卡顿时热泪盈眶。她转过头来,竭力装着没事的样子对尼基点点头,却看到尼基也被凶狠地踢过。她一时惊呆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待他?”
米格尔吼道,“你这个白痴,记着,你也不准说话!”
“他会记着的,”是安格斯干哑的声音,他的语气充满蔑视,“谁能忘记人类渣滓如此勇敢的行为呢?居然脚踢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儿童!”老人挣扎着想站起来。
杰西卡低声说:“安格斯,别这样!”她知道此刻干什么都无济于事,话说重了只会使情形更糟。
安格斯左右摇晃,很难站起来。此刻,米格尔四周一望,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向安格斯走来,他朝着安格斯的脸上和臂膀凶狠地抽打,老人被打倒在地,枝条抽着了他的一只眼睛,他闭上眼,痛苦地呻吟着。
“你们都给我记住这个教训!不许开口!”米格尔嚎叫着,又转身对包迪略说:“让他们准备上路。”
米格尔沉着脸走出小屋。屋外太阳已经升起,空气变得更为湿热。
杰西卡对他们身在何处越发困惑不解。
几分钟前,她和尼基及安格斯被人从屋里赶出来,上了一辆乱糟糟地堆满水箱、盒子和口袋的卡车,她这才发现那间小屋建造得极为简陋。他们刚才被反绑着手押出小屋,有几个人推推搡搡,粗鲁地把他们从卡车后部弄上车。然后,六个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男人也上了车,这些人看上去像农民,只是都拿着枪。最后上车的两个人一个是杰西卡称为“疤脸”的,另一个是杰西卡隐隐约约觉得在哪儿见过的。他们上车后就把车尾板插上了。
喝了点水后,杰西卡感觉体力恢复了些,离开小屋前,尼基和安格斯也喝了水。喂水的女人一脸凶相,杰西卡记得自己和疤脸动手时见过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刚才用破铅杯给她喝水时,杰西卡尽量想打动她,轻柔地小声说,“谢谢你给我们喝水。求你告诉我,我们在哪儿?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儿来?”
那女人的反应意外的凶狠。她放下水杯,左右开弓,掴了杰西卡两记耳光,把杰西卡打得连连摇晃。那女人厉声骂道,“住嘴!你没听见命令吗?再开口说话,就会一天没水喝的。”从那时起,杰西卡没有再说话,尼基和安格斯也没开过口。外面比屋里热多了。天家都汗流浃背。他们到底在哪儿-杰西卡越来越觉得她原先的想法不对,他们不可能在纽约州的某个地方,她实在想不起来什么地方在这个时节会如此炎热,除非……杰西卡在想,他们三人是否可能被施用了麻醉剂,失去知觉的时间远比她原先想象的长。如果真是如此,他们会不会被带到了很远的地方,比如南方的乔治亚州或阿肯色斯州?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地方很像那两个州的边远地区,那些地方也很炎热。这种猜测使她心凉了半截,如果这是真的,他们就不可能很快得救。
她开始注意听那些持枪者的对话,以找到线索。她听出他们讲的是西班牙文,她自己虽不会讲,但能听懂片言只语。
杰西卡想到,昨晚——如果确是昨晚的话。她失去时间概念了——克劳夫还谈起过他自己可能会被人绑架……。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看到尼基,她的思绪被打断了。卡车一开动,尼基就无法使身体直立,双手又被反绑着,现在已倒在车上了,脑袋随着车子的移动不住地撞着车板。
杰西卡急得发疯,可又帮不上忙,刚想打破沉默向“疤脸”求救,这时,她看到有个持枪的人,注意到尼基摔倒,开始向尼基移动。他把尼基半扶起来,让他背靠一只口袋,脚抵一只盒子,这样,尼基就不会再摔倒了。杰西卡用眼神向那人致谢,并微微笑了笑,那人轻轻点点头。杰西卡稍稍放了心,在这帮残忍的家伙里总还有人通人性。
那人坐在尼基身边不走,和尼基咕哝者。尼基在学校刚开始学西班牙文,似乎能听懂。卡车继续前行,那人又和尼基讲过两次话。
大约20分钟后,卡车行驶的车道消失了,周围全是树,车停了下来。杰西卡、尼基和安格斯又被半推半搡地弄下车。他们刚站稳,米格尔从车头走过来,三言两语地说:“下面开始步行。”
行走时,杰西卡他们三人时而靠得很近。尼基有一次低声说:“妈妈,这条路通向一条河,我们在那儿乘船。”
杰西卡小声问:“是那人告诉你的吗?”
“是的。”
不一会儿,杰西卡听到安格斯轻声说:“尼基,我为你感到骄傲,你一直很勇敢。”
离开小屋后,杰西卡还是第一次听到安格斯说活。老人还能对付,杰西卡总算放了心,但她为老人所受的可怕遭遇而难过,也为尼基难过。杰西卡依然在想着他们能否得救。他们有什么机会?什么时候会有人相救?怎样相救?等到下一次靠近的机会,杰西卡说:“我一直在猜测我们的所在,是乔治亚?阿肯色斯?到底是哪儿?”
尼基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们已经把我们弄出了美国。妈妈,我们到了秘鲁,是那个人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