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宝物 地下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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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直到1920年前后,有很多人认为中国没有石器时代。那是尚未发现北京猿人的时代。

对中国地下感兴趣是因为有地下资源。当时拥有地上权力的军阀政府开始了调查,可他们自己没有调查能力,故委托给外国顾问。当时瑞典的G·安特生担任北洋军阀政府的“矿政顾问”,他于1927年在周口店遗址与北京猿人不期而遇。不言而喻,发现北京猿人只是调查的副产品,军阀政府的目的是为了寻找铁矿和煤矿。但他们从没想过用自己的力量开发地下资源,而是将这种权益迅速地卖给外国人,用来购买枪支大炮。

所雇用的外国地质学家,偶然也对古生物学感兴趣。安特生已在这个地方发现了第三纪哺乳动物化石,因此他对派往渑池的中国人助手说:“说不定那里会有石器时代的文物,请务必留意。”

安特生对中国没有石器时代的说法似乎持怀疑态度,派往渑池的助手刘长山携带从仰韶村出土的数百件石斧、石刀回到北京。现在回想起来,从地下出土石器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在80年前中国是否存在石器时代尚为问题的焦点,而且持“否定论”的一方占优势。因而安特生对刘长山“发现”的石器当然感到欣喜若狂,他立即去了现场。之后在仰韶村彩色土器片随石器一起出土,成为轰动的发现。

1920年4月,以彩陶为代表的新石器时代文化被命名为“仰韶文化”。后来仰韶村由夏鼎先生再次进行了调查。1983年我拜访了来日本访问的夏先生,他说仰韶村文化也包括稍后发现的“龙山文化”,作为学术名称仰韶文化的代表地,当然是西安近郊的半坡遗址。

中国不存在石器时代这种怪论之所以存在,是依据直到20世纪初期中国尚未出土石器的事实。这并非以前中国不关心石器,而是出土了也没成为话题的缘故。恐怕在中国人当中有一种“我们这样的文明国家,不存在石器那种野蛮时代”的中华思想。另外一些外国学者认为“在亚洲本来应该没有优秀文明,如有也是从巴比伦尼亚时期由西方移居者带去的文明”。这是另一类的中华思想。在这些论调上才滋生出中国“无石器”的神话。

一旦发现了仰韶石器,之后就像堤坝决口一样,在很多地方都发现了石器。在日本也发现了岩宿遗址,以此确认了旧石器时代的存在。那是在1949年,在以后半个世纪中发现了数千个旧石器时代的遗址。

在中国,一般人认为,从地下出土的东西被认定为“宝”是从彩陶开始的。从新发现的遗址中不断地出土玉器,玉是中国人极为喜爱的东西,甚至有人断言良渚文化就是玉的文化。

富贵的人死后用玉衣缠身埋葬,也有让死者口含玉的风俗,无论如何总有一种玉应在地下的感觉。不管在地上还是在地下,对我们平民百姓来说,没见过任何财宝,充其量只在寺庙等地遇到过像财宝似的东西。

夏、殷、周三代以后,在王朝时代的中国,原则上将财宝深藏宫殿中。帝王们不仅身着金缕玉衣,还将精选的宝物带到死后的世界去。在谁也看不见的陵墓墙壁上,让当代屈指可数的画匠画上壁画。人们将生前喜爱的用品,都悉数带进自己的陵墓中。

龙凤之国对老百姓来说,帝王或者同阶层人物的陵墓都是财宝的储藏库,是受严密警备的地方。尽管如此,历代盗墓者仍然挑战陵墓。

除职业盗墓者以外,还有少数为满足猎奇兴趣的盗墓者。前汉广川王刘去(武帝的哥哥刘越之孙,公元前91年为广川王)就是这样的人。他盗过战国魏襄王、哀王及其儿子,还有晋灵公等不计其数的陵墓,在《西京杂记》中记录了其中的十几例。据说,魏襄王的陵墓建成只约两百年就已被盗掘。哀王的陵墓被盗掘时,盗墓者花了三天时间,用铁水灌入墓中才将墓撬开。因棺柩是油漆混合兕角(野牛角)的棺材,用几寸厚的材料十几层重叠在一起制成,盗墓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打开。

刘去为广川王,在金钱上并不拮据。他带领一群年轻无业游民盗墓,只为沉浸在猎奇虚幻的世界里。刘去的性格确实异常,嗜虐成性,后来汉朝廷废除他的王位,将他流放上庸地,刘去在流放途中自杀。

盗墓不只是暗中进行,据陈琳的檄文记载,《三国志》中的曹操在军事资金拮据时就用盗墓进行补充,甚至军中连盗墓的官职都有,例如发丘中郎将(盗墓师团长)、摸金校尉(寻金部队长)。

据说,为自己修建大规模陵墓的秦始皇,生前也因想得到吴王阖闾埋在墓中的3000支名剑而盗掘了他的墓。传说盗墓遗址成为水洼,这就是苏州虎丘的“剑池”。自己的陵墓建成不久就遭项羽糟蹋的秦始皇,也挖掘过他人的陵墓,真是有趣的事。

进入20世纪后,军阀动用过军队盗墓,他们动员的是工兵。这样明目张胆地公开进行,已不能说“盗”了,这是20世纪30年代发生的事情。与有目的的挖掘相比,最近因建设工程偶然发现的陵墓遗址居多。半坡遗址是在发电所的基础工程建设中发现的。

那个兵马俑也是农民在挖水井时,发现一些陶片后开始挖掘的。满城汉墓由演习中的士兵发现。

马王堆是在医院建筑工地中挖掘地面时偶然发现的墓坑。传说那是五代时期被称为“楚”的小国首领马殷的墓,因此被命名为马王堆。但在1950年被断定为汉代陵墓,并指定为湖南省文物保护单位。如果说马王是马殷(930年殁)之墓,应属10世纪的墓,但实际上是公元前2世纪的古墓。一般来说,称为古老的东西,实际上新的实例居多,而马王堆则属于相反的例子。

马王堆出土的帛画描绘了神仙世界。孔子不谈论怪异、暴力、变乱、鬼神,或者说“述而不作”,这种儒教体制成为主流后,总使人觉得在中国缺乏想象力。儒教被国教化以前,中国人能表现出充满想象力的活灵活现的神仙世界,就这一点来说,马王堆是有价值的发现。

那么喜欢记录的中国人,关于兵马俑却没留下一个字的记述,这不仅不可思议,而且还令人深思。

有史以来,地上的宝物当然被有权者占有,一般人极少有目睹的机会,这同宝物被埋藏在地下是相同的事。唐太宗将王羲之的书法真迹带进自己的坟墓,被人们说为愚蠢之举。可东西即便留在地上能否传到我们手里,也存在很大疑问。

战乱是另一种愚蠢之举,还有无法避免的天灾人祸,地上宝物的遗失率不是反而更高吗?

宝物落入王侯贵族和富豪之手,他们的权势究竟能持续多久也是未知数。所以人们希望收藏家能有效地将所搜集的一部分宝物公开。在书画方面,没有照相和复印技术的时代,观赏真迹和临摹书画珍本是绘画人的职业训练。清代扬州的收藏家将自己的收藏品借出,因此扬州成为当时中国的书画中心,可以令人联想到称为扬州八怪的画家层出不穷的盛况。

在寺庙中,供人们欣赏的书画类作品,不知培养了多少人的艺术欣赏能力,这种作用不可估量。

每当参观这种精选国宝展览会时,不禁想起先辈们的艰辛。过去的人用“眼福”来形容欣赏这些宝物时的兴奋心情,我想不仅是大饱眼福,还应视其为心中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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