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生死存亡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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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他人似乎十分着急,他们大都骑着马小跑,一点儿也不顾及两个被捆绑着的俘虏——俘虏中一个还受了伤,有生命危险。剥掉头皮可是个严重的创伤,虽然有时会遇到一个被剥去头皮仍幸免于难的白人,但毕竟是极稀罕的例外,因为这需要有极强抵抗力的体质去战胜如此的创伤。

山越来越近了,傍晚前后,人们来到山的支脉。红种人拐进一条狭长的横谷,横谷两边都是森林。接着穿越大山谷旁边的许多小山谷,总是上山。虽然天色黑暗,但红种人认路犹如在大白天那样容易。后来月亮升起来,照亮了树木茂密的岩石斜坡,骑马者在这些斜坡中间默默地、不停歇地走着。到了午夜前后,仿佛接近了目的地,因为酋长指令他的一些人骑马先行,以通报斗士们的到达。信使们默默地骑马离开了队伍。

随后,队伍来到一条相当宽阔的河流岸边,其高高的河岸很快就越来越分开,以致虽然有明亮的月光,还是无法辨认出山谷的斜坡来。河流两边的森林原先几乎延伸到水边,现在同样退缩回去了,使稀树草原上出现了一片场地,人们可以看到远方燃烧的篝火。“喏!”在骑马归来途中,酋长现在头一次让人听见他说话,“那儿就是我们部族的帐篷,将在那里决定你们的命运!”

“今天就决定吗?”老铁手探询道。

“不。我的斗士们需要休息,并且,要是你们事先睡了觉,那你们垂死挣扎的时间就会持续长些,因而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快乐。”

“不赖嘛!”为了避免红种人听懂,肥胖的耶米用德语说道,“我们的垂死挣扎,他的话给人的印象是,好像我根本无法逃脱押赴刑讯柱的命运似的。老弗兰克,你说呢?”

“暂时还不想说,”这个矮小的萨克森人队容不迫地说,“时候到了,我才说话。我只想说,我现在还根本没有临死时那样的感觉。我们等着瞧吧!但是如果要使用残暴的威力提前把我召集到我的祖先那儿去,我会拼命反抗的,我很清楚,那些我事先将其送进天国去的人,他们的寡妇和孤儿将在后来为我建立的墓碑旁哭诉。”

迎接的时刻终于来临。村民们前来欢迎归来的斗士们。他们成群结队地迎着斗士们走去,走在前面的是男子和小男孩儿,妇女和姑娘们尾随着他们。

不出老铁手所料,那是一个宿营地式的村落,但是他失望地认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篝火的巨大数量表明,这儿现有的斗士数量大大地超过这儿帐篷所能容纳的。许多其他犹他人村子的村民们已集结在这里,以向反对白人的复仇队伍出主意。先遣的信使们已通报说,酋长带回来了六个白人,红种人现在为此欣喜若狂。他们挥舞武器,拼命地大喊大叫,喊叫时发出了极为可怕的威胁。

来到宿营地时,老铁手见到,那是一些用水牛皮搭成的帐篷和一些茅舍,它们是用树枝快速地搭成的。这些帐篷和茅舍形成了一个大圈子,队伍停留在其内部。犹他人把两个被捆绑者从马背上弄下来,扔到地上。红种人的大喊大叫声淹没了受伤的克诺赫斯可怕的呻吟声。随后,人们把其他四个白人也带到这两人这里来。斗士们组成了一个大包围圈。妇女和姑娘们前来围着白人跳舞,边跳边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喊声。

这种做法对白人是个很大的侮辱。按照印第安人的理解,让妇女们围着跳舞,这对俘虏们来说是一种声名狼藉的表示。谁要是毫无反抗地听之任之,他就会受到蔑视。所以,老铁手向他的伙伴们大声说了几句话,接着他们跪下,架起枪。他本人击毙了杀熊者,枪声盖过了大喊大叫声。随后他架起了他那短管猎枪。四周马上鸦雀无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大声嚷道,所有的人都听见了,“在协商时,我同大狼一道抽了和平烟斗。我也曾同犹他人的斗士们彼此交谈,是否我们该被当作朋友来对待。可即使我们是被俘获了,我们也不会容忍人们让女人和姑娘围着我们像围着胆小的丛林狼一样跳舞。我们只是四名战士,而犹他人的男子数以百计。尽管如此,我还要问一问,你们中有谁敢冒犯老铁手,他可以站出来同我比武!你们要小心!你们都见过我的枪,都知道它的特殊性能。只要妇女们心血来潮,又手舞足蹈起来,那时我们将让我们的枪开口说话,而这个场地将染满那些背信弃义、不尊重协商时相互传吸和平烟斗的人的鲜血。”

老铁手这番话给人以深刻的印象。面对对方力量如此的优势,这位远近闻名的猎人仍敢说出威胁性的话,正中红种人的下怀。妇女和姑娘们退了出去,虽然她们没有接到这样做的指令。男人们彼此小声地交换意见,在交谈中,“老铁手”和“魔枪”或者“死亡之枪”这些字眼可听得一清二楚。

一些用羽毛来点缀的斗士走到大狼身旁同他说话。随后,酋长靠近四名猎人,用犹他人的语言——老铁手也曾使用过这种语言——说:“扬帕地区犹他人酋长尊重协商中相互传吸和平烟斗的精神,没有忘记他所许下的承诺。明天天亮的时候,将决定四名白人的命运。在这之前,他们该呆在一个现在指定给他们的帐篷里。但另外两个是杀人犯,同我的诺言毫不相干。他们将血淋淋地死去。Howgh!老铁手同意我的话吗?”

“同意,”老铁手确认道,“不过,我要求我们的马留在我们的帐篷旁边。”

“虽然酋长看不出老铁手出于何种原因说出了这个愿望,但我同意他这个要求。难道他认为可以溜之大吉?奥符茨-阿瓦斯愿意告诉他,你们的帐篷被斗士们层层包围着,就算插上翅膀也逃不掉。”

“我已答应等待你们磋商的结果。因此,你不必对我们设置守卫。如果你还是要这样做,我一点也不反对。”

“好吧,你们来!”

当四个西部地区男子尾随着酋长时,印第安人默默地让出一个小通道。指定给白人住的帐篷是较大的帐篷中的一个。入口处两旁的地上插着许多长矛。用来装饰矛头的三片鹰毛,可让人猜测,这本是大狼的住宅。一张苇席构成了门,现在门帘已拉开。离门几乎不到五步处,点燃着一堆篝火,把篷内照亮了。

猎人们步入帐篷里,放下他们的步枪,坐了下来。酋长离开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就来了许多红种人,他们间隔适当的距离,把帐篷包围起来,对每一边都加以严密地监视。

几分钟后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妇女,她在白人面前放下两个容器,然后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其中一个是盛水的旧瓦罐,另一个是一个大的平底锅,里面有许多鲜红的肉块。

“哎!”瘸子弗兰克微微一笑道,“这大概是我们的汤料吧?一个水罐,真是高贵!这些小子把肉切成了块儿。我们该为他们的厨房器具大吃一惊。这些水牛肉,起码有八磅!他们绝不会在上面抹上鼠药吧?”

“鼠药?”胖子耶米笑道,“犹他人从哪儿弄来鼠药呢?再说,这是鹿肉,而不是水牛肉。”

“你比我又知道得多些,是吗?我可以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你总是同我过不去。可今天我不想同你争吵,而要就此向你投去蔑视与愤怒的目光,从中你可以看出,我的人格比你的Pigmentgestalt无限优越。”

“是Pygmaengestalt(矮小的俾格米人身材)。”耶米更正道。

“你给我马上住嘴!”小矮个子命令道,“你不要使我怒火中烧,而应向我表示崇敬,我由于我的非凡生平可以要求得到崇敬!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下,我才能使自己受人欢迎,得到世人为我那无可否认的烧烤上的烹饪艺术祝福。”

“好的,那就烧烤吧!”老铁手点点头,以平息小矮个子的怒气。

“当然,烧烤说来容易。可我们从哪儿弄来洋葱和月桂叶呢?再说,我还不知道是否可以用平底钢在篝火上烧呢。”

“试试吧!”

“好的。就来试一试!如果那些小子不能容忍此事,向我的肚子开枪,那样无论肉是鹿的还是水牛的皮下长出来的,对我完全是无所谓的。好吧,开始,我到外面去!”

弗兰克端着平底锅和肉来到篝火旁,以厨师身份操作起来,而不受看守们的干扰。其他三个白人坐在帐篷里,通过敞开着的门观看着印第安人的活动。

现在,月光落到附近的树木笼罩的山峦上,一条宽阔的、闪烁发光的银带从山峦上蜿蜒而下。与此同时,月亮还把它的光辉洒到一条小河或者大的小溪上,小溪在下面流入一个相当宽阔的、几乎是湖的水池里。这个水池的排水渠就是那条人们从其岸边走进宿营地的河流。周围似乎看不见矮树丛或者树木。湖的四周平坦、开阔。

每一堆篝火旁都坐着印第安人,最后来到的红种人瞧着他们的女人烤肉。不时有这个或那个站起来,在帐篷旁慢悠悠地走过,向白人们投去一瞥。至于克诺赫斯和希尔顿,看不见任何情况,也听不到任何消息。他们的处境无论如何都是不妙的。

一个小时后,瘸子弗兰克带着热腾腾的平底锅走回帐篷里。他把锅放到伙伴们面前,自信地说:“这是你们可享受到的美味佳肴。我急于想知道你们会惊奇得怎样目瞪口呆。虽然缺少调味品,但我那天生的才能懂得如何轻而易举地摆脱这个困难。”

“到底用什么方法呢?”耶米一边探问,一边把他的小鼻子伸到平底锅上面。肉不仅翻动着,而且还烟雾腾腾。帐篷里充满了一股呛人的烧焦的气味儿。

“方法很简单嘛,所获得的成就是一个真正的奇迹,”小矮个子答道,“我曾经读过书,知道木炭不仅可代替盐(我们这儿缺盐),而且还可除掉某些肉的臭味儿。我们要烤的肉就有某种陈腐变质的气味儿。于是我便采用上述方法,将肉用木炭灰裹着烤。虽然有点儿火窜进锅里,但恰恰是这样烤出来的肉,才又松又脆。”

“哎呀!木炭灰烧的烤鹿!你到底有没有头脑?”

“你可不要胡说!我总是很理智的,这你必须知道。灰是一切炼金术上不纯洁的化学敌手。因此,如果一个人带着在这方面的理智去欣赏鹿肉,那鹿肉就会令你对它有好感,并赋予你这个顽固不化的人以必要的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力量!”

“别说话,啃吧!”弗兰克怒冲冲地说,“吃的时候唱歌或者说话,极为不健康,因为咽喉卡住,食物会进入脾脏而不是进入肠胃。”

“好的,啃吧!谁该啃这块东西!喏,你瞧!这还是肉吗?”

耶米用短刀叉一块肉举到小矮个子的鼻下。肉已烤黑了,裹着一层暗黑的油乎乎的炭灰。

“那当然是向-,不是肉是什么?”弗兰克反驳道。

“可黑得像中国的墨汁!”

“你还是啃吧!你马上就会吃出奇妙的美味儿来!”

“这我乐意相信,而这层炭灰呢?”

“把它擦掉。”

“你先做给我看看!”

“易如反掌!”弗兰克取出一块肉,在皮制的帐篷壁上摩来擦去,直到灰粘附在其上面,“就得这样做,”他继续说,“可你的手指缺乏必要的熟练技巧和沉着镇定。现在你瞧一瞧,当我咬它一口,把它咬碎时,味道多么鲜美可口。这时候……”

他的话嘎然而止,因为他一咬下去,牙齿就分了家,他张着嘴,目瞪口呆地一个接一个地瞧他的三个伙伴。

“怎么样?”耶米提醒道,“你还是啃吧!”

“啃吗?鬼晓得它咯嘣咯嘣地响,恰如咬烤过的板刷一样。难道可以认为这是人力所能及的吗?”

“这是可以预见到的。我认为这口平底锅比肉还软。现在你可以把你自己的精神作品吃掉!”

“也许有一块还不是那么硬。我想试一试。”

幸而有几块尚可食用,这已足够四人受用了。

第二天,克诺赫斯与希尔顿将死于刑讯柱旁,四个西部地区的男子也许会遇到同样的命运。这对于红种人来说无疑是个盛大的节日,他们为此得做好准备。所以,他们躺下休息了。除两堆篝火,也就是老铁手和他的战友们帐篷旁的一堆、克诺赫斯和希尔顿及其看守旁的一堆外,其余的均已熄灭。头一堆篝火被红种人围了三层,而且村前还设立了许多岗哨。逃跑,即使可能,也是困难和危险的。

老铁手把入口处的门帘放了下来,以免整个夜间红种人的眼睛都瞧着自己。现在四个白人躺在黑暗中,力图入睡,却自费力气。

“明天这个时候我们的情况会怎么样?”大卫说,“到那时候,也许红种人已将我们送进了黄泉。”

“起码送走我们中的一个或者两个或者三个,”耶米答道,“铁手先生,您说呢?”

“我虽然不相信他们会立即把生命和自由送给我们,但我想他们会让我们为此而进行斗争的。”

“唔,这与谋杀我们完全一样,因为他们会提出一些使我们注定要失败的条件。”

“当然-!但我们还是不必失去勇气。白人的诡计和机智敏捷一点也不比红种人差,而论耐力,白人要略胜一筹。红种人的战斗自豪感,使得他们不敢让我们少数几个同绝大多数人较量。如果他们还是要那样做,那我们会嘲讽他们,使之改弦易辙。”

“可是,”瘸子弗兰克说,“您向我们指出的前景,绝不是令人欣慰的。犹他人会在这件事上尽可能地给我们制造麻烦。是的,您身强力壮,有大象般的力气,您说风凉话倒容易。您挥舞拳头,左右开弓,重拳出击,就闯过去了。可我们其他三个倒霉的人,也许只能享受今生今世最后的欢乐了。”

“大概以你的烤鹿肉方式享受吧?”耶米询问道。

“你又要让你最好的朋友和战友在他作最后一次有生命危险的冒险行为前不久生气吗?别破坏我的思维能力!我得把我的全部思想集中在我们如何解脱上。”

弗兰克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可以听见另一边有点儿声音,听起来像轻微的、强忍着的笑声。他不加理睬,其他人也没有继续说话。出现了深深的寂静,只是不时为篝火发出的劈啪声所打破。睡意渐渐降落到疲倦的眼睛上,当帐篷外面响起了响亮的叫喊声和门帘揭开的时候,人们才又睁开眼睛。一个红种人朝里面看看,然后说道:“白人起来,跟我走。”

老铁手和他的伙伴们起来,拿着他们的武器,尾随着信使走出了帐篷。篝火已经熄灭,东方天边上的太阳已冉冉升起。它把它的光辉洒到山峦上,从山峦上流下的水闪烁发光,犹如流动着的金子;湖面仿佛是一面抛光的金属板,金光闪闪。那儿的平原大约两英里长,一英里宽,四周以树林为界。它的西边是湖,南边是宿营地,营地包括几百个帐篷和茅舍。马儿在湖岸上吃草。四位猎人的牲。口则在他们的帐篷附近。

红种人在茅舍和帐篷前面站着或走动着,他们人人都为庆贺两个被俘获的凶手之死而戴上了战斗的装饰。当四名白人从旁边被带过去时,他们后退了,他们带着一种审视多于敌视的表情注视着这些人物。

“这些小子到底怎么啦?”弗兰克问道,“他们这样瞧着我们,就好像一个人在观看一匹他想要买的马那样。”

“他们在审查我们的身材,”老铁手解释道,“这是一种表示,说明我估计对了。我们的命运他们很可能都知道了。我们得为我们的生存而奋斗。”

“我的生命要使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你害怕吗?”他对胖子的怒火已平息了。人们从他提出的问题中可以听出,他为朋友考虑的多于为他自己。

“我并不害怕,但我有忧虑。对我们来说,恐惧有损无益,现在需要尽可能镇定和冷静。”

宿营地外边,有两根柱子打进了地里。附近站着五个用羽毛来点缀的斗士,大狼在他们当中。他迎着四个白人走过去了几步,声称:“我奥符茨-阿瓦斯叫人把白人找来,要让你们看看我们红种人是如何惩罚他们的敌人的。马上就会把凶手带来,让他们死于柱子旁边。”

“我们并不要求看这个。”老铁手表示谢绝。

“你们害怕鲜血飞溅,你们是胆小鬼吗?那样我就得把你们当作这样的人对待,我们也就不必遵守我们的诺言了。”

“我们不是印第安人。在我们的心目中,屠杀手无寸铁的敌人或者把半死不活者折磨致死,并非英雄行为。如果我们不得不把我们的敌人杀掉,我们就迅速将其处死,但不拷打。”

“如今,你们是在我们这里,入乡随俗,你们得顺从我们的习俗。要是你们不愿这样做,那就是冒犯我们。”

老铁手心里明白,酋长说话一本正经,如果他拒绝参加观看处决,他与他的伙伴们就要挺而走险了。为此,他表示:“我们留下来。”

“那好吧,你们就在我们旁边坐下!如果你们举止如斗士那样,人们也会把你们当作斗士。”奥符茨-阿瓦斯坐到草地上,面对柱子。其他酋长也是这样做的,白人得要逆来顺受,顺从当地习俗。随后,大狼发出一声产生回响的呼喊,人们用欢呼声来回答这一声呼喊。这是一个信号:可怕的戏就要开场了。

斗士们走了过来,围着柱子站成了一个半圆形,酋长们同白人们一起坐在其里面。随后,妇女与儿童靠拢过来,她们面对男子们,站成一个弧形,这样一个圆圈就合拢了。

现在,克诺赫斯和希尔顿被带来了。他们被死死地捆绑着,以至无法行走,得被抬来。绳子深深地切入到他们的肉中,希尔顿疼得嗷嗷直叫。克诺赫斯倒很安静。他得了创伤热,刚刚停止说胡话,样子很可怕。两人都以直立姿势被绑在柱子上,而且是用湿的绳索绑的,这样绳索干的时候会收缩,给牺牲者带来极大的痛苦。

克诺赫斯闭上双目,头沉重地垂下。他已没有知觉,不知道他要出什么事。希尔顿那充满恐惧的目光在四周扫视。当他见到四个猎人时,他便向他们呼喊:“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吧!你们还是异教徒呢!难道你们到来就是为了瞧瞧我们死于如此可怕的刑罚,就是为了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备受折磨吗?”

“不,”老铁手答道,“我们被强迫坐在这儿,我们帮不了你们的忙。”

“只要你们愿意,就可以帮忙。红种人听你们的。”

“不。你们单独对你们的遭遇负责。谁有胆量干非法的勾当,也得有胆量接受惩罚。”

“我是无辜的。我没有杀害印第安人,是克诺赫斯干的。”

“别撒谎啦!把罪责转嫁到他一人身上,是无耻的怯懦。你不如竭力争取规规矩矩地死去,以挽回一点白人在这些红种人面前的面子!”

“可我不愿意死,也不该死。帮帮忙,帮个忙吧!”

希尔顿大声嚎叫,以致远方的平原都产生了回响,同时还使劲地拽捆绑他的绳索,使得鲜血从向中迸射出来。这时大狼站起来,以手示意他要说话。大家的眼睛都注视着他。他以一个印第安演说家那种粗俗的生气勃勃的方式,讲述了所发生的事情。他叙述了白人的背信弃义行为,人们曾同他们在和平中生活过。他的言语给红种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引起了一片喝彩叫好声。随后,他宣布判处两个凶手刑讯致死,处决现在开始执行。他讲完话后坐下来,希尔顿再次强求老铁手代为说情。

“那好吧,我愿试一下,”老铁手答道,“我虽无法免去他一死,但我也许还能做到让他不必那样备受折磨。”他转向酋长,可还未开口说话,大狼就已怒冲冲地叱责道:“你知道,我奥符茨-阿瓦斯也讲白人的语言,听明白了你对这条狗所说的话。犹他人酋长为你提供了如此优越的条件,他做得不够吗?你想要反对我们的判决,并以大狼不能保护你防范他们为由,来激怒我们的斗士们吗?因此,你别吭声,别说话!”

话音刚落,他即转过身来,打了个手势,十二名斗士随即站出来。随后他又转身向着老铁手,声称:“这些是被谋害者们的亲属。他们有权亲手执行惩罚,先向罪犯投去短刀。”

在红种人那里,如果敌人该折磨致死,那么印第安人就会设法尽可能拖长折磨的时间。敌人受到的创伤,先是轻的,但越来越重。通常是从投短刀开始,短刀该击中的四肢和其他部位是明确指定的。所选定的目标,以少流血的部位为宜,以免受刑者由于流血过多而过早地丧命。

“右手大拇指!”大狼命令道。

俘虏们的胳臂被绑住了,但让手自由地吊着。被挑选行刑的红种人分成两队,一个队的对象是希尔顿,另一个队的对象是克诺赫斯。他们相隔十二步,一个跟一个地站着。最前头的人,已抬起的右手前三指间夹住短刀,瞄准,投掷并击中大拇指。希尔顿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克诺赫斯同样被击中了,但他处在深深的昏迷中,没有苏醒。

“食指!”酋长命令道。

他以这种方式按顺序指定了该击中的各个手指,而且事实上也以令人惊讶的准确性击中了。如果说希尔顿起初发出一声仅有的嚎叫,那么他现在就没完没了地哭闹。当克诺赫斯的左手成为目标的时候,他才苏醒过来。他精神恍惚,目光呆滞地看看周围,随后又闭上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发出令人难受的嚎叫。他又发起烧来,神志昏迷和极大的恐惧使他根本不能发出声音。短刀先后击中手背、手腕、前臂和上臂的肌肉,在袭击两条腿时也遵照同样的顺序。这持续了大约一刻钟,是一种折磨的轻松的开始,这种折磨得持续数小时之久。老铁手和他的三个伙伴把头掉过去。他们无法用眼睛追踪这场戏,但无奈得要忍受这嚎叫声。

一个印第安人从小就锻炼忍受肉体上的痛苦。因此,他能够忍受住最严酷的折磨而不动声色。也许红种人的神经没有白种人那样敏感。如果印第安人被抓获,被折磨致死,那他会带着微笑忍受一切痛苦,会高声欢唱他的临终之歌,只有不时去侮辱和嘲笑其折磨者时唱歌才会中断。一个在刑讯柱旁悲叹哭诉的男子,在红种人看来是不可想象的。谁抱怨痛苦,谁就会受到蔑视。也曾出现过受刑讯的白人获得了自由这样的事,是因为他们那缺乏大丈夫气概的哭诉表明,他们是懦夫,不必害怕他们,而折磨一个胆小鬼对于一位红种人斗士来说是一种耻辱。

人们可以想到,克诺赫斯与希尔顿不断的悲叹哭诉会给人什么印象。犹他人掉开脸,发出了愤怒与蔑视的呼喊。当受害者亲属的要求获得满足的时候,其他人被要求站出来,继续进行折磨,没有一个红种人斗士准备这样做。犹如对犬、丛林浪和癞蛤蟆,没有人愿意去碰一样。于是其中的一个酋长站起来说:“这些人不值得一个勇敢的斗士去碰他们。我们想要让妇女来惩处他们。谁死于一个女人之手,其灵魂在阴间里便成为一个女人,丧失了好斗男人们的所有尊严和权利。我说完了。”

经过短时间的磋商,这一建议获得通过。受害者的妻子和母亲们被要求站出来。她们手执短刀,要给这两个注定被送进冥府去的人扎出些轻的伤口,她们同样按照大狼指定的顺序进行。

一个欧洲人很难相信,一个女人不得不干这种残忍的事。但红种人恰恰与众不同,他们的感觉也很不一样,为反反复复发生的屠杀报仇,完全排除了任何微弱的心情激动。

妇女们,多半是老年妇女,着手干了。那两个人的号哭和悲叹又重新出现,而且哭声悲切感人,以至红种人的耳朵都难以忍受。大狼指令停止进行,说道:“这些胆小鬼死后也不配当女人。他们必须死去,但要作为不停地疲于奔命、受到追捕的丛林狼进入阴间。我说完了。”

协商会开始了,老铁手能预见到其结果,并怀着恐惧的心情期待着它。一些红种人离开,把火带来了。酋长对四个白人说:“犹他人的犬是针对白人训练的,受到唆使时,才扑向他们。那时它们就会撕咬近旁的每个白人。因此,我们将你们带走,带到帐篷里,直到把这些动物拴住。”

事情就这样办了。帐篷外面一片寂静;大概有十分钟之久,只是有时被希尔顿的悲叹声所打破。随后可以听见大声、急速的犬叫声,接着大叫转为凶残的吼叫。两个人在极大的恐惧中尖声喊叫。接着又出现寂静。

“你们听!”耶米说,“我听见了骨头破裂的响声。我认为,他们是让犬撕咬了那两个人。”

“可能的!”老铁手说,“可那种破裂声只是在你的想象中。甚至我的想象也格外活跃。很好,我们没有被强迫观看这场戏的终结!”

现在,这四个人又被从帐篷里叫出来,被带回到刑场上。人们见到宿营地里面有四五个红种人借助结实的绳带把几条犬牵回去。也许这些牲口嗅到了白人的踪迹,其中的一条犬怎么也拽不走。它环视四周,见到了这四个猎人。它猛然一冲,挣脱了绳子,窜了过来。大家惊叫一声。这条犬又肥大又粗壮,一个人似乎完全不可能同它较量。然而,没有一个印第安人愿意射击这条珍贵牲口。大卫不得不举起枪瞄准。

“住手,别开枪!”老铁手命令道,“红种人可能会为这条漂亮的犬之死而见怪我们的,此时此刻,我愿意让他们看看一个白人猎人的拳头有多大能耐。”这些话是匆忙地说出来的。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远比叙述或者描述的快得多,因为该大以真正豹子般的速度跑完了整个路程。老铁手快步迎着它走去,控制住自己的双手。

“你完了!”大狼向他喊道。

“等着瞧吧!”老铁手答道。

现在,犬来到了老铁手近前。它张开大口,带着猛兽式的喘息扑向老铁手。老铁手紧紧地盯住犬的眼睛。当它跳起并且已置身空中时,他伸出双臂迎着它:这是一次犬与人的大战。老铁手在这只盯住了他的喉咙的动物的颈背上合拢双臂,把犬头紧紧地按压在自己身上,使它无法咬人。一次更加使劲的按压,犬已喘不过气来了,它的腿软弱无力地耷拉下来。猎人以快速的动作左手一把拽开野兽的头,右手拳头朝口鼻部位给了一记重拳,随即把犬甩掉。

“它躺下来了!”他转过身来对酋长说,“叫人把它拴住,免得它醒来时闯祸!”

“嗬,嗬!”犹他人惊叹不已。他们中谁都不敢这样干。大狼下令把动物弄走。他朝老铁手走去,怀着真诚的钦佩说道:“白人猎人是位英雄。没有一个红种人的双腿能如此牢牢地站住,没有其他人的胸膛能顶得住这种冲撞。为什么老铁手不让开枪呢?”

因为我怕杀掉你们那漂亮的动物。”酋长带着一种惊讶与钦佩交织在一起的目光,把他带到红种人圈子外面的一个地方,四个白人该在这儿坐下,以免能听见协商会。随后,酋长回到他先前所在的地方。

猎人们的眼睛注视着那两根柱子。那儿,两名凶手那被撕咬过的身体各部位挂在被几条犬反复咬断的绳索上,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决定性的会议按照印第安人的方式开始了。大狼首先作了长时间的发言,随后其他酋长相继讲了话。大狼再次讲话,其他人也如此。普通的斗士不可以说话。他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圈子内听。印第安人沉默寡言,但在协商时爱说话,而且话很多。也有一些红种人,他们作为演说家可能会是颇有名气的。

协商会大概需要两个小时,这对于其命运由此决定的人来说是个漫长的等待。随后,众人齐声高喊的一声“Howgh——就这样吧,一言为定”,宣告了会议的结束。白人被请回来。他们得走进圈子里面,在那儿获悉有关自己命运的决定。大狼威严地站起,开口说道:“四位白人清楚,为什么我们把战斧找了出来。我们曾发誓要把所有落入我们手中的白人杀掉。你们是白人,可也是红种人的朋友,所以你们不该分担其他我们将要抓获的白人的命运。他们要马上来到刑讯柱旁,可你们可以为你们的生命而战斗。”

他停顿了一下,老铁手利用这时间提出问题:“同谁战斗?我们四人对付你们所有的人吗?那好,我同意。我的魔枪将把你们中的许多人送进黄泉!”

老铁手举起短管猎枪。酋长无法完全掩饰他内心的恐惧。他迅速作了一个拒绝的手势,答道:“老铁手搞错了。你们每个人该有一个敌人,他同他的敌人斗争,胜利者有权杀掉被战胜者,并获得其财产。”

“这做法我也同意。可谁有权选定我们的敌人呢,我们还是你们?”

“我们。奥符茨-阿瓦斯将要求志愿者报名。”

“该如何外法,或者用什么武器来搏斗?”

“由我们的自愿报名的斗士来决定。”

“这是不公平的。”

“不,这是公平合理的。我们已经给了你们那么多的照顾,你们不可继续要求照顾了。”

“那好。但我要求正当的条件。你说胜利者有权杀掉被战胜者。要是我战胜并杀了你的一名斗士,那又怎样呢?那时我可以自由和安全地离开这个地方吗?”

“可以,但你胜不了。你们中谁都不会胜利。”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将这样来挑选你们的斗士和决定斗争的方式,就是设法使我们处于不利地位。你们想要这样来战胜我们。你别搞错了!事情很可能同你想得不一样。我要求得到你们的承诺:如我们在斗争中作为胜利者出现,那要被你们当作朋友看待。”

“这我们答应你。”

“好吧!问问你的斗士们,谁愿意报名!”

现在,印第安人中间群情激动,议论纷纷。老铁手对他的伙伴说:“可惜我不可以提出过高的要求,否则会把事情弄僵了。我对斗争条件绝不满意。”

“我们得勉强满意,因为我们不可能得到更好的条件。”高个子大卫说。

“我为你们担惊受怕。至于我自己,我没有什么忧虑。我急切想知道是否能为我找到一个对手。”

“毫无疑问,是大狼本人!由于没有其他人报名,他得挽救他部落的荣誉。他是个粗壮结实的家伙,一个确实笨手笨脚的人。”

“呸!我不怕他。可你们怎么办!人家会为你挑选最危险的对手,并为我们中的每个人确定一种他大概不精通的斗争方式。譬如说,我的对手不会同意跟我进行拳击对战吧。但是,目前一切忧虑和恐惧都是徒劳无益的。我们保存力气和提高警惕吧!”

“还得保持敏锐的理智和清醒的头脑,”瘸子弗兰克补充说,“至于我,泰然自若犹如马路旁的里程碑一样。今天,犹他人该认识一下一个(德国)萨克森地区的莫里茨堡人了。我将坚持斗争,直到火花飞到格陵兰。”

现在,红种人又恢复了秩序。圈子再次形成,大狼带来了三名斗士,他们是自愿报了名的。

“你现在就说明一下配对情况吧!”老铁手请求道。

酋长把志愿者中的一个推到高个子大卫身边,表示:“他叫红鱼,愿同这位白人为争生存而游泳。”

对犹他人来说,挑选作得好。从个子高挑、瘦骨嶙峋的大卫可以看出,他不易被水浮起。而这个红种人,则是一个腰圆、胸宽、肥胖、胳臂与腿部肌肉发达的汉子。无论如何,他是部族中最优秀的游泳能手。如果说这点从他的名字还猜不出来,那么从他投向大卫那不屑一顾的目光就可以看出来了。

随后,酋长把一个高大、肩宽,其肌肉圆鼓鼓地凸出来的人领到小胖墩儿耶米面前,说道:“这位叫大脚,将同这位肥胖的白人角斗。他们俩将会背靠背地捆绑在一起。每个人右手里拿着一把短刀,谁首先把对手制服,谁就可以刺死他。”

大脚完全有权使用这个名字。他的双脚巨大,他牢牢地站在双脚上面,这样小胖墩儿似乎必输无疑了。

现在还剩下第三个,一个瘦骨嶙峋的家伙,又高又瘦,但胸脯高高隆起,胳臂和腿都长得要命。酋长把他带到瘸子弗兰克面前,说:“这个叫跳鹿,准备同这位白人为生命而赛跑。”

可怜的瘸子弗兰克呀!那个跳鹿大步流星地跑两步,这个瘸着一条腿走路的小矮个子就得要跑十步!是的,犹他人总是考虑自己要占上风的。

“谁同我较量?”老铁手问道。

“奥符茨-阿瓦斯,”大狼一边自豪地答,一边高高地挺直他那彪形大汉的身材,“你以为我们害怕了吧。酋长要让你瞧瞧,你错了!”

“这个我高兴,”白人友好地答道,“迄今为止,我总是在酋长们中寻找我的对手。”

“你将败下阵来!谁讲过他曾打败过奥符茨-阿瓦斯?”

“我们不要用空话,而要用枪来斗。”老铁手说这话带点儿讽刺性。他知道大狼不会同意这样做,而且事实上这位红种人也怏怏地答道:

“奥符茨-阿瓦斯同你的魔枪毫无关系。在我们之间,该由短刀和战斧来决定胜负。”

“对此我也感到满意。”

“那你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尸体,酋长将占有你的全部财产,包括你的马!”

“我认为我的牡马哈塔蒂拉刺激着你的欲望。可我的魔枪还要宝贵。你要拿它做什么?”

“大狼不喜欢它,其他人也不要求得到它,它太危险了。我们将把它埋掉,使它永远不会伤害人。”

“在掩埋时接触到它的人,就要格外小心谨慎,不然他将给扬帕地区犹他人这个部族带来灾难。好吧,你说说个人交锋该什么时候、按照怎样的顺序进行!”

“首先是游泳。可我们知道,白人在自己死前要遵循神秘莫测的风俗习惯。这事你们白人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小时。”

红种人之所以又围着白人站成一个圆圈,只是因为他们所有的人都要清楚地看见这些白人为配给他们的对手感到多么魂飞魄散。然而这样的情形一点也看不出来,于是他们重又散开了。现在,人们对这些猎人仿佛漠不关心。但是这些猎人心里十分明白,尽管如此,他们仍受到严密监视。他们坐在一起,交谈着他们脱险的可能性。高个子大卫最先遇险,因为他头一个参与交锋。他神情严肃。

“红鱼!”他咕哝道,“当然-,这个恶棍之所以得到这个外号,只是因为他是个出色的游泳能手。”

“您呢?”老铁手询问道,“我虽然见过您游泳,但只是在您洗澡和过河的时候。您游泳的技术如何?”

“不太好。”

“哎呀!”

“是的,哎呀!我瘦的皮包骨头,这事我无能为力。我认为我的骨头重量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人的骨头重量。”

“因此,速度是根本谈不上的,您起码能坚持吧?”

“坚持?呸!您想要多久就多久,我有足够的力气。但在前进方面就受阻了。我将不得不把带发头皮交出来。”

“这事还不能如此肯定。我还没有失去希望。您会仰泳吗?”

“会,游起来似乎容易些。”

“人们的确有这样的体会,就是瘦削、没有训练过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游得好些。您仰着浮在水上,头深深低下,腿抬高,双脚很有规律地使劲蹬,总是在您的双手在背下击水时才换气!”

“很好!可您的指点帮不了多少忙。这个红鱼仍将超过我。”

“如果我的诡计成功,也许还不一定超过。您得顺水游泳,而他则相反。”

“啊,可以这样做吗?到底有没有流动的水?”

“我估计有。”

“我们还不知道该在什么地方游。”

“当然是在对面的湖里,它本来只是个水池,椭圆形的。从这儿估计,它大约长五百步,宽三百步。山涧以很大的落差倾泻进去,确切地说,看样子是朝左岸倾泻过去的。所以就出现一条水流,它从这个岸边流过去,直到排水口绕湖流了四分之三。让我来想想办法吧!只要是人能做到的,我就能做到让您顺水而游,击败您的对手。”

“先生,这该是很开心的事!假设我如愿以偿,成功了,我该刺死那个小子吗?”

“您有这方面的兴趣吗?”

“反正他不会顾及我的,也许就是为了我的一丁点儿财产吧。”

“你说得对。然而,对人宽容于我们有利。”

“好的。如果他战胜了我,手握短刀朝我走来,您将怎样办?我显然不可以反抗!”

“碰到这样的情况,我懂得如何迫使杀人的事推迟到全部个人较量终结的时候。”

“很好!即使情况极糟,也是一种安慰,现在我放心了。耶米,你怎么样?”

“我的情况并不比你好,”胖墩儿说,“我的对手叫大脚。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双脚牢牢地站在地上,谁都弄不倒他。我比他矮了两个头,更不是他的对手。而此人肌肉发达,活像是一匹河马。”

“亲爱的耶米,别害怕!”老铁手安慰道,“我的处境也一样。同我比起来,酋长个头大得多,肩膀宽阔得多,可他动作不够灵活,并且我敢说,我的臂力也超过他。”

“是的,您的臂力是个例外。可我怎样对付这个大脚呢!我将竭尽全力抵抗,但我还是会败下阵来的。要是这儿也有如此一条水流,如此一个诡计多好啊!”

“有的!”瘸子弗兰克用他家乡的方言插话道,“要是我来对付这个家伙,我是一点也不害怕的。”

“你?你比我还要虚弱!”

“身体上,是的,可不是在智力上,务必用智力取胜。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怎样用智力来对付一个肌肉如此发达的人呢?”

“你瞧,你就是如此!你什么都比我懂得多,但就是到了涉及生命与剥去带发头皮的时候,你就像脱脂乳中的苍蝇那样坐着。你烦躁不安,手足乱动,就是想不出办法来。”

“如果你有好的闪念,那就说出来!”

“闪念!你又胡说些什么!我不需要闪念,即便没有闪念,我也总是很机智的。你务必设身处地好好想想你的处境。你们俩背靠背地站着,就好像银河中联体双胎的星座。每人手里拿着一把短刀,于是肉搏战就开始了。谁制服他人,谁就是胜利者。处于这样的地位,怎样才能克敌制胜呢?惟有这样的办法可行:就是使他脚下失去立足点。最好是这样做:从背后狠狠地踢他的小腿肚,设法使他的腿抬起。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对。务必继续说下去!”

“别着急!这事得细细考虑,不能急。如试验成功,对手就会摔倒,你会压在他身上,当然是用背压在他的背上,这样一来就可能很容易失去欧洲式的平衡。本来你们得面对面站着,然后捆绑在一起。犹他人做法颠倒过来,也许包含有某种诡计,这点现在我还看不透。但据我所知,他们设的圈套只会带给你好处。”

“到底为什么?你还是把话讲完吧!”耶米催促道。

“我的上帝呀,我已讲了整整一刻钟了!你听着!红种人会从背后用脚踢你,使你抬起腿,从而使你失去平衡。可这对你无碍,因为你凭借你的小腿肚的极端结实,事后十四天才会感到他踢你了。你等待着他再次抬脚踢、用一条腿站着的这个时刻的到来,那时你使出全部力气,弯下腰,把他背起来,同时迅速割断捆绑着你们的绳索,把他从你头上快速啪的一声抛到地上去。接着,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朝胸脯给他一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铁手向这个小矮个子伸出手,说:“弗兰克,您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这个指点妙极啦,照此去做,必定达到目的。”

弗兰克摇摇伸给他的手,他那慈善的脸高兴得容光焕发:“没什么,没什么,亲爱的大师,完全是理所当然的,我不能为此而自负。但这又一次证实:钻石时常会被不理智的人当作一块砖瓦。因此,我认为……”

“是当作卵石,而不是当作砖瓦!”耶米打断他的话,“我的天哪,一颗钻石竟有一块砖瓦那么大!”

“马上给我住嘴,你这个不可救药、爱吵架的老家伙!我用自己卓越的聪明才智拯救你的生命,你却恩将仇报,把一块未经琢磨的砖石扔到我的头上,以作为对我的报答!要是你不停止同我发生摩擦,就很容易走到这个地步,即我宣布同你绝交。那时你将看到,没有找你能否走南闯北。我认为,该是接受理智的时候了。”

“你说得对,”耶米和解地说,“可你怎么办,亲爱的弗兰克?”

“亲爱的弗兰克!”小矮个子重复道,“这声音听起来多么悦耳动听啊!我怎么办?我将参加赛跑,不然干什么?”

“这我清楚,但你会落在后面。你的对手跑一步,而你需要三步!”

“非常遗憾!”

“我还要问,你们要跑多远的距离,你是否顶得住。你的呼吸如何?”

“非常出色。我的肺像一只野蜂那样。我整天哼哼唧唧,叽里咕噜,并没有喘不过气来。我能够跑,作为王家的萨克森森林管理助理,我学习过跑步。”

“可你无法同如此一个长腿的印第安人飞毛腿比试高低吧!”

“唔!这还是有问题的。”

“他叫跳鹿!就是说,速度是他的主要特点。”

“只要我先于他到达目的地,他叫什么我都无所谓。”

“你并非无所谓。拿你的腿同他的比一比!”

“啊,原来如此,问题在腿上!你以为赛跑取决于腿吗?”

“那还用说!在为生死存亡而进行的一次赛跑不取决于腿取决于什么?”

“取决于腿,是的,腿也有作用,但它还远不是问题关键。主要取决于头脑。”

“头脑可不会跟着跑的!”

“它当然跟着跑。难道我该让我的双腿单独跑开,而与我其余的躯体一起等待我的双腿再回来吗?这会是危险的事。如果我的双腿再找不到我,我就只能等待新的腿长出来,而这种事只有在青蛙那里才会出现。不,头脑务必跟着跑,因为它承担主要的工作。”

“我不理解您!”老铁手插话道,他为小矮个子的镇定感到惊奇。

“我也不理解,起码现在还不理解。此刻我只知道,一个好的主意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您有一个主意了?”

“还不是完全有。但是我这么想,如果我可以替耶米出一个好的主意,我不会把自己弃置不顾的。现在我还根本不知道在哪儿赛跑。如果地点是决定性的,那我要看看困难在哪里,如何克服。您不必为我担心受怕!内心里有个男高音的声音对我说,我还没背弃这儿的世界。我生来就属于伟人,世界史上的名流,从不会在其使命完成之前离开人世,从不会置身于文明世界的舒适享受之外。”

现在,大狼同其他酋长又一起来了,要求白人一块儿到湖边看看。那儿聚集着不同年龄与性别的人,因为在那儿要决定游泳比赛的胜负。

当他们来到岸边时,老铁手就看到他的估计是对的。那儿有一条很大的水流。湖的形状几乎是椭圆形的。山涧从狭窄一边上头流入湖中,它首先沿着左面长的一边,继而沿着底下狭窄的一边流向排水口,排水口在左面长的一边,离入口处根本不远。因此,这条水流几乎占了湖岸长度的四分之三。如果大卫能利用它,他也许得救了。

妇女、姑娘和儿童们在岸边远远地散开。斗士们在底下狭长一边的湖岸上坐下,因为比赛在那儿开始。大家的眼睛都注视着两位参赛者。红鱼骄傲和自信地朝水面望去,像一个对自己的事情很有把握的人那样。大卫也显得泰然自若,但时常打嗝儿。他的喉头总是在动。如果了解他,就知道那是一种内心激动的表象。

大狼对老铁手说:“你认为我们可以开始吗?”

“可以,但我们还不了解具体的条件。”老铁手答道。

“这些条件,你们该知道。两人要在我的前面下水,当我拍手发出信号时,他们俩便跃进水中。绕着整个湖游一圈,游泳者必须总是同湖岸保持一人长度的距离。谁往里拐进去以缩短路程,就算是输了。谁先游到这里,就用短刀把对手刺倒。”

“好的!他们朝哪一边开始游呢?朝右边抑或左边?”

“朝左边。随后他们从右边游回来。”

“他们并排游吗?”

“是的。”

“那么我的伙伴在右手边,红鱼在左手边,好吗?”

“不。掉过来。”

“为什么?”

“因为在左手边游的人,距湖岸近些,要游完的路程就远些。”

“让两人朝同一方向游,这做法不妥,不公平合理。他们俩朝不同方向游,这样做较合理。他们中的一个从这右边湖岸游出去,另一个从左岸游出去。他们在上头相遇,随后各自沿相反的湖岸游回来。”

“我没有意见,”酋长对老铁手的建议表示接受,“可谁朝右边,谁朝左边游呢?”

“为了在这点上也做到公平合理,可以通过抽签来决定。你瞧,我取来两根草茎,由两个游泳者挑选。谁抽到较长的一根,就朝左边游,另一个朝右边游。”

“好的,应该这样做!Howgh。”

酋长最后说“Howgh”一词,帮了大卫的忙,因为此话表明,抽签这个决定不可能改变了。老铁手采摘了两根草茎,摘成一样长。他先走到红鱼面前让他选抽,随后把另一根草茎递给大卫,但在给的时候偷偷地掐掉了一小段。两人抽到草茎拿来比较,大卫抽到短的一根,因而得朝右边游。他的对手无所谓地接受了这抽签的结果。他似乎现在还根本不知道他处的不利地位。可大卫就更加容光焕发了。他打量水面,低声对老铁手说:“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抽到较短的一根草茎的。它是救命稻草,救了我的命,但愿我先游到终点。水流很急,将会给那个犹他人增添麻烦。”

他脱掉衣服,走进这较浅的水中,红鱼也这样做了。此刻,酋长拍手——纵身一跃,两人分开游了,红鱼朝左边,白人沿着湖岸朝右边游去。

“大卫,端正姿势!”瘸子弗兰克从后面向朋友呼喊。

起初看不出两人之间有多大区别。印第安人游得虽慢,却动作有力,像是内行人。他只朝前看,避免掉过头来看白人,因为他这样做会失去时间。大卫游得较急躁,缺乏节奏。他并不是受过训练的游泳者。他必须先让四肢动作合乎节拍,但不能如愿。他便仰游,效果较佳。这儿水流不再是急的,但它还是帮他较快地前进,不致于落在红种人后面。现在两人游到湖岸长的一边。

印第安人现在发现自己抽到的路线较难。他得游过湖的整个一边直到山洞口,每划水前进一步,水流就变得越急。开始他还可以借助他的力气游,但很快就看出来了,他游得很费劲。他使劲往前冲,每次划水,双手直划到胸脯近旁。而大卫那边,水流越来越平缓,它为他提供了一个对他有利的方向。与此同时,他使自己动作越来越规范。他的活动比较有规律,比较从容不迫。他观察每次划水的成绩,并很快就意识到错误的动作。因此,他的速度倍增,很快就超过了红种人,促使后者更加卖力,而不是把力气节省下来,以战胜随后遇到的更大的困难。

大卫靠近了排水口。水流变得很急,很凶猛。它冲击着他,要把他冲出规定的路线,冲出湖外。他奋力抗争,再次落在红种人了后面。这是关键时刻,一切都取决于它。

他的伙伴们站在岸上,怀着焦急不安的心情注视着他。

“红种人又赶上他了,”耶米惶恐不安地说,“我的大卫要输了。”

“只要他往前游三米,”老铁手说,“他就克服了航差,从而得救了。”

“是的,是的,”弗兰克表示赞同,“看样子他看出这点了。他划水、蹬水做得多好啊!这样很好,他在向前,他游过了对面。好哇,乌啦,万岁!”

高个子成功地克服了水流的冲力,来到了平静的水域。他很快就游完右面湖岸长的一边,拐到狭窄的一边朝山涧入口处游去,而犹他人还未游完左面那一边。

红种人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于是便发疯似的游,以挽救自己的生命。可事与愿违,他每一次划水,即使是最有力的划水,使他几乎前进不到半米,而大卫的速度倍增。现在,这位白人已游到山洞的入口处。小溪的水流冲击他,把他带走。他还有最后三分之一的路程没有游完,而印第安人却未游完全程的三分之一。两人彼此从对方身边游过。

“乌啦!”大卫情不自禁地高喊起来。犹他人用老远都听得见的怒骂狂喊来回敬他。

游泳对于大卫来说已不再是费劲的事,而是一种乐趣了。他只需要轻轻地划水,使自己保持沿着规定的方向游去就行了。水流渐渐地越来越平缓,水势越来越弱,因而他就得再使些劲,但仍然是那么轻松,他觉得自己一辈子总是游泳。他游到河岸特定地点,上了岸。他掉过头来看到,红种人刚刚游到排水口,在那儿再次同水流搏斗。

这时响起了红种人一声短促的惨叫。他们以此表示,红鱼输了,正濒临死亡。大卫急速穿上衣服,然后朝他的伙伴们走去,像起死回生似的,向他们致意。

“有谁想到这样的事呢!”他一边说一边同老铁手握手,“我战胜了犹他人最佳的游泳能手!”

“借助一根草茎嘛!”老铁手微笑道。

“这事您是怎么搞的?”

“以后再说。那是一个小动作,但它不是欺骗行为。因为事关拯救您的性命,而红种人也不受到任何伤害。”

“就该如此!”弗兰克表示赞同,他为自己朋友的胜利感到无比快乐,“你的性命不是取决于一根麦秆,而是取决于一根草茎。赛跑的情况也如此,光靠两条腿还远远不够。谁知道怎样的草茎拯救我的生命呢。是的,腿有点儿作用,但头脑的作用远为重要。你们瞧,那条倒霉的鱼来了!”

那个印第安人现在从右边过来,比白人晚了五分多钟。他上了岸,在岸边坐了下来,脸转向水面。没有一个红种人向他那儿看去,没有人走动。他们等待着大卫将被战胜者刺死。

此人现在用眼睛寻找大卫,向他大喊道:“拿你的短刀杀了我!”

高个子却拒绝这样做,一半用英语,一半用他没有掌握的犹他人语言说道:“我不杀你!”

随后他转身离开,到他伙伴们那儿去了。犹他人耳闻目睹了此事。酋长探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他呢?”

“因为我不是残忍的人。我饶他一条命。”

“但如果他胜利了,你会被他刺死的!”

“红鱼没有胜利,因而干不了此事。他可以活下去。”

“你拿走他的财产吗?带走他的武器、他的马、他的老婆和孩子吗?”

“我可没有这个想法。他所有的,都可以保留着。”

“嗬,大狼不理解你。红鱼行事该明智些。”

其他红种人似乎也不理解大卫。他们向他投去的目光显然表明,他们为他的态度感到多惊讶。他们中间没有人会放弃自己的权利。红鱼悄悄地离开了。他也不理解为什么白人没有刺杀他,没有剥掉他的带发头皮。他为被人打败而羞得无地自容,认为躲藏起来不让人看见才是上策。

现在,大脚走近酋长,询问道:他同第二个人的比试是否可以开始。大狼点点头,并指令动身到指定的地点去。该地点就在那两根刑讯柱旁边。像通常那样,那儿围成了一个大圆圈,酋长把大脚领到其中央。老铁手陪同胖墩儿前往。他照看着不许别人对胖墩儿使用诡计。

两位比武者脱掉上身的衣服,然后彼此背靠背地站着。耶米的头还没有到红种人的肩膀。酋长手里拿着一根绳索,把两人捆绑在一起。绳索勒在红种人的臀部上头,却在白人的胸脯上面。幸而绳索末端恰好延伸到这么远,即酋长必须在胖墩儿胸前打活结,这对后者是有利的。

“现在您不必割断绳索,而只要抽开活结就行了。”老铁手用德语说。

两个比武者右手都握着自己的短刀,比武可以开始了。酋长后退,老铁手也跟着后退。

“牢牢地站稳,耶米,别让人压倒!”瘸子弗兰克喊道,“你知道,如果他把你刺死,我就永远孤苦伶什了,你不愿意给我造成这样的创伤吧。你只顾撞他,随后狠狠地把他抛出去!”

这个红种人也听到了从四面八方喊过来的鼓励性的话。他答道:“大脚并不是那个让人战胜的红鱼。他将在片刻间把这个又矮小、又肥胖、靠在他背上的王八蛋压死、碾碎。”

耶米什么话也不说。他平静地、严肃地望着,在红种人高大身材的后面,他成了一个令人发笑的人物。他小心翼翼地把脸掉到一边,以便能够观看犹他人脚的活动。他无意先发制人,而这样做对他也不利。他倒更愿意让印第安人先动手。

大脚长时间静静地、纹丝不动地站着。他想要向敌手突然发动袭击,却未能如愿。当他仿佛完全意外地朝后抬起他的脚要向耶米的腿踢去时,白人却给他另一条站着的腿狠狠的一脚,以致大脚几乎摔倒。

随后出现相互攻击、你来我往的拉锯战局面。总的说来,红种人比较强壮有力,白人比较谨慎,比较从容。印第安人渐渐地为自己的努力没有成果而变得暴躁,怒不可遏。他越狂怒,越用脚朝后踢,白人就变得越加泰然自若。斗争仿佛出现了持久的态势,看不出这一个或者那一个取得了一丁点儿的优势。突然由于印第安人使用了一个诡计,形势急转直下。

大脚通过他迄今为止的表现所要追求的目的,就是使敌手确信他大脚已黔驴技穷,不可能采用其它进攻形式了。现在印第安人却抓住绳索,使劲拉紧,使他获得转身的空间,他转身,但却没有完全转过来。

如果他的企图得逞,他就会使自己转过来面对着白人,那时就可以干脆把他压下去。然而耶米是个狡猾的狐狸,警惕性很高。甚至瘸子弗兰克也马上识破了这个红种人的阴谋诡计,快快地向胖墩儿喊道:“摔倒他,他正在转身!”

“知道了!”耶米答道。

在他答话、红种人刚把半个身子转过来,从而失去稳定的立足点这一瞬间,耶米快速弯腰,将敌手背了起来,同时马上把活结解开。红种人两手抓空,在耶米头上翻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筋头,短刀从手中掉落。胖墩儿闪电般猛扑过去跪在他身上,左手掐住他的咽喉,右手拿着短刀正要朝他的心脏部位刺去。

大脚也许曾打算无论如何不投降,而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负隅顽抗,但这一筋头使他目瞪口呆,而且胖子两眼闪闪发光,离他的脸那么近,那么气势汹汹,咄咄逼人,以致他把一动不动地躺着看作为上策。这时耶米将目光对着酋长,询问道:“你承认他失败了吗?”

“不。”大狼答道,同时走了过来。

“为什么不承认?”老铁手马上干涉道,他同样也走了过来。

“大脚没有被战胜。”

“我的看法相反:他被战胜了。”

“这与事实不符,因为绳索解开了。”

“那是大脚自己的过错,因为他转过身来,把绳索撑开了。”

“这事谁也没有看见。放了他吧!他没有被战胜,比武得重新开始。”

“不,耶米,不要放他!”老铁手命令道,“一旦他胆敢动弹,就刺杀他!”

酋长自豪地挺直身子,质问道:“这儿谁执牛耳:是你还是我奥符茨-阿瓦斯?”

“你和我,我们两人。你是你的人马的酋长,我是我的人马的首领。我们俩曾就比武条件达成了协定。谁不尊重这些条件,就是破坏了协定,他就是说谎者,骗子。”

“你竟敢在我的斗士们面前这样对我说话吗?”

“这不是冒险行动。我说的是实话,我只要求忠诚老实。如果不再允许我说话,那好,我的魔枪就要代我说话了。”

老铁手曾把他的短管猎枪的枪托放在地上。现在他威胁地拿起它。

“那么你说吗,你要什么?”酋长自知理屈辞穷、无言以答地说道。

“你同意这两个人彼此背靠背地站着较量吗?”

“是的。”

“可大脚使劲撑开绳索转过身来。是这样吗?这你必定看见了!”

“是的。”酋长迟疑不决地承认道。

“协定还说,被他人压倒者该死。你还记得这个条件吗?”

“这大狼知道。”

“那好,谁躺在下面?”

“大脚。”

“这么说谁被战胜了?”

“他。”酋长不得已地承认道,因为老铁手握着他的短管猎枪,枪口几乎碰到了红种人的胸口。

“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在提出这个问题时,从老铁手眼中喷出的一道气势汹汹的目光射中酋长,以致他尽管有彪形大汉般的身材,却也觉得自己相形见细,矮人一头,只好作出老铁手所期待的回答:“没有。被战胜者归胜利者所有。你对你那个伙伴说吧,他可以刺杀大脚!”

“这事不需要我现在才对他说,因为他已经知道,但他将不会这样干。”

“难道他也要饶他的命吗?”

“我们以后再作决定。在这之前,大脚得用同一根绳索绑着,免得他跑掉。”

“为什么要绑住他?他不会逃之夭夭的。”

“你能对我保证吗?”

“能。”

“这就够了。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但在两个还没进行的交锋结束前,该回到他的胜利者那里。”

现在,耶米站起来,穿上衣服。大脚也一跃而起,穿过红种人的圈子走出去,这些印第安人不清楚该不该对他表示蔑视。

犹他人大概还从未经历过一个白人按照老铁手方式对待他们和他们的酋长,然而他们不敢拒绝满足他的要求。这就是他品格的力量,是他拥有的几乎是传奇般的声誉的作用。

印第安人两名最优秀的斗士被打败了,而且是被那些条件远不如自己的敌手打败的,酋长为此无论如何都非常生气。现在他的目光落到瘸子弗兰克身上,他的情绪顿时变好。这个矮小的家伙完全无法赶上跳鹿。这一回犹他人起码觉得稳操胜券了。

他示意跳鹿过来,带他到老铁手那儿说:“这位斗士拥有风一样的速度,还没有被其他赛跑运动员超过的经历。你不愿劝你的伙伴不较量就投降吗?”

“不。”

“那样他会快快地死去而不必背上耻辱的包袱。”

“没有较量就投降,那不是奇耻大辱吗?曾几何时,你不是认为红鱼也是战无不胜,而大脚不是也说过他在几分钟内将把他的敌手,把那个王八蛋压垮碾碎吗?你是说跳鹿将比他们幸运吗?这些人起初那样不可一世,最后却那么静悄悄和谦卑地溜掉了。”

“嗬!”跳鹿喊道:“跳鹿同小鹿赛跑!”

现在老铁手仔细地打量他。是的,他具有一位优秀赛跑运动员的身材,而且他的两条腿肯定适合大步奔跑而又不劳累。但他的智力似乎同他腿的长度不大相称。他有一张真正的猴子脸,却看不出他有这些动物那样的灵性。

瘸子弗兰克也靠过来瞅瞅跳鹿。

“您怎样看他的?”老铁手问道。

“这是个地地道道的傻小子,只见(汤上的)油花,看不出汤来,”小矮个子表示,“至于他的腿,超过了我的三倍。至于头脑,我希望起码不在他之下。现在最重要的是设法知道我们在怎样的路线上赛跑。也许我用头脑比他用腿跑得更快。”

老铁手又转身对酋长说:

“攸关生死存亡的赛跑在哪儿进行的事决定了吗?”

“决定了。来,奥符茨-阿瓦斯指给你看!”

老铁手和瘸子弗兰克尾随着走出印第安人的圈子。跳鹿却留了下来,看来赛跑的终点已告诉了他。酋长指向南边,说:“你看见从这儿到森林半路上的那棵树了吗?”

“看见了。”

“该跑到它那儿去。谁围绕它跑三遍并首先回来,谁就是胜利者。”

瘸子弗兰克先用眼睛估计一下距离,又看了看较远的地带,然后用英语——他说英语当然没有方言的声调——说:“我希望双方都要老实!”

“你是要说,你不相信我们是老实的,是吗?”

“是的。”

“大狼该把你打倒,是吗?”

“你试一试!我手枪的子弹比你的手更快。虽然是禁止转身的,大脚先前不是这样做了吗?这样的行为老实吗?”

“那并非不老实,而是诡计。”

“哦!如此的诡计可以允许吗?”

酋长在考虑。如果他说可以,那么大脚的行为以此就受到了辩护,并且对跳鹿动用诡计也许是个理由。白人所做的远比人们相信他们会做出来的事多。也许这个矮小的家伙还是个优秀的赛跑运动员呢。现在为红种人留出一条后路似乎合适。所以他答道:“诡计并非欺骗,为什么要禁止使用呢?”

“我表示赞同,我已准备好赛跑了。从哪儿开始跑?”

“我们将把一枝梭标插进地里。那儿就是赛跑的起点,也是终点。”

大狼离开了,这样,几个白人就单独在一起了。

“您大概已有了一个想法吧?”老铁手询问道。

“有了。您看不出来吗?”

“当然-,因为您那样暗自发笑。”

“事情也委实可笑。酋长要用他的诡计对我造成不利,却适得其反,倒给我帮了很大的忙。”

“为什么?”

“您听我道来。我该围着它跑三遍的是一棵什么树?”

“好像是一棵山毛榉。”

“您继续朝左边看看!那儿也有一棵树,但距离几乎是两倍那么远。那是一棵什么树?”

“一棵松树。”

“很好。我们该往哪儿跑?”

“往山毛榉那儿跑。”

“可我偏偏要朝着松树跑去。”

“您疯了么?”

“不。我用头朝着山毛榉跑,而用脚朝着松树跑,虽然到松树那儿去几乎远了一倍。”

“可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

“您以后将看到并会为此而高兴的。我相信我的期待不会落空。”

“弗兰克,您要谨慎!那是攸关性命的大事。”

“好了,如果仅仅是涉及性命,我就根本用不着费劲了。要是我被战胜,我照样活下去。大脚和红鱼本来都必须丧命,酋长也将被打翻在地。用这三个人我就可以被赎回。因此,我根本不担心我的性命。可事情是攸关荣誉的,难道该在十九世纪下半叶的历史里读到我,莫里茨堡出身的瘸子弗兰克,被一个印第安美利奴羊脸的人超过吗?我不愿因这事儿而让人背后议论我。”

“那您起码向我说明一下您的意图!也许我能给您出个好主意呢!”

“最衷心的感谢!这个主意我已自己出了。我也要采用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只有一事您跟我说说:在犹他人语言中,松树叫什么?”

“Oromb。”

“Oromb?奇特的名字。朝那棵松树去,这个短语怎么说?”

“IntschOromb。”

“这还要短些,只有两个词。我不会忘记的。”

“这个‘IntschOromb’同您的计划到底有什么相干?”

“那是照亮我的长距离赛跑的明星。现在安静!酋长来了!”

大狼回来了。他把一枝梭标插进松软的草地里,声称,赛跑现在开始。弗兰克脱掉一切衣服,连裤子也脱了。跳鹿现在身上只有一块遮羞布。他带着一种蔑视的表情看着他的敌手,但这种表情又是愚蠢的真实写照。

“弗兰克,加把劲!”耶米告诫道,“你想一想,大卫和我都胜利了”

“可不要哭!”小矮个子安慰道,“假如你还不知道我是否有腿,那么你现在就会看到它们在飞驰。”

酋长拍手后,跳鹿发出一声尖叫,像离弦的箭那样跑出去了,矮小的弗兰克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后面。整个宿营地的村民又集结在一起观看赛跑。按照他们的看法,三四秒钟后,谁是胜利者,就已确定无疑。跳鹿已远远超过他的对手,越往前跑,领先得就越多。红种人欢呼喝彩。他们认为,白人能赶上甚至超过红种人的话是愚蠢的。

小矮个子虽然身体残疾但仍参赛,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两条小腿快速跑动,几乎看不见它们,可他还是越来越落后了。

就在这个时候,印第安人喧闹起来了。他们发出零星的嘲讽和幸灾乐祸的叫声。他们开怀大笑,并且确实认为有充足的理由这样笑。理由如下:从宿营地朝着笔直方向望去,山毛榉处于大草原中间,有近一千米的距离。它的左边,起码有六百米远,长着小矮个子刚才提到的那棵松树,现在,人们清楚地看到,小矮个子不是把山毛榉,而是把松树当作了目标。他尽其小腿所能,朝松树跑去。这自然非常可笑,因而印第安人的哄堂大笑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的伙伴没有理解我的意思。”酋长对老铁手喊道。

“不是的。”

“可他朝松树跑去了呀!”

“当然。”

“那么跳鹿将会以快一倍的速度而获胜的!”

“不对。”

“不对吗?”大狼惊奇地质问道。

“那是一个诡计,你自己曾允许使用它。”

“嗬!嗬!是的!”其他人在酋长向他们转述了老铁手的话后也“嗬!嗬!”地呼喊起来。他们的哄笑戛然而止,紧张情绪倍增,不,十倍地增长。

跳鹿在短时间内到达山毛榉。他得绕它跑三回。在跑第一回时他就朝后看见他的敌手朝完全不同的方向跑了,即使只有三百步的距离。他愕然站着,惊异地凝视着这个莫里茨堡人。这时,人们从宿营地察觉到小矮个子伸出胳臂指向远方的松树,可无法听见他此刻所说的话:“Intschovomb,intschovomb——朝那棵松树去,朝那棵松树去!”他也就是这样向红种人喊的。

跳鹿在琢磨,他是否听对了。他的想法不外是:他自己没有正确理解酋长的意思,不是山毛棒,而是松树才是赛跑的终点。小矮个子跑远了,很远很远了。此时此刻,顾虑重重和迟疑不决是不行的。事关人命!红种人离开山毛榉,急忙朝松树跑去。片刻间他从远处大步流星地跑过来,从敌手身旁过去,头也不回地向新的目标奔去。

此事在红种人中引起很大的骚动和不安。他们嚎叫、喧闹,仿佛大家的生命都遭到了危险似的。白人,尤其是胖墩儿耶米非常高兴,耶米目睹了他的同伴那明智的玩笑开得如此成功,如此出色。

跳鹿从他身旁一跑过,弗兰克随即转身向山毛榉跑去。他围着树干跑了三、四、五回,然后急速踏上归途。他快步跑完五分之四的路程后站着回头朝松树那几张望。跳鹿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站着。当然,人们看不清这个红种人的手和胳臂,更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像(路旁的)一根圣像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儿。他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

瘸子弗兰克感到极其心满意足,他惬意地跑完了剩下的一段路程。印第安人带着敌意的目光迎接他。可他对此不介意,向酋长走去,问道:“怎么样,老伙伴,谁胜利啦?”

“看谁符合了条件。”大狼愤愤不平地答道。

“那是我!”

“你?”

“是的,我不是跑到山毛榉那儿了吗?”

“奥符茨-阿瓦斯看见了。”

“我不是首先回到这里了吗?”

“是的。”

“我不是绕着树跑了五回取代只跑三回吗?”

“为什么多跑两回?”

“出于对跳鹿的纯粹的友好。他绕着跑了一回就跑开了,我为他补上所欠缺的,免得山毛榉抱怨他。”

“为什么他离开山毛榉跑到松树那儿去?”

“我想找他问一问。可他飞快地从我身边跑过,以至我来不及问他。他回来时也许会对你说的。”

“为什么你先跑到松树那儿去?”

“因为我认为它是一棵枞树,可老铁手却把它叫松树,这样我想要知道谁说得对。”

“为什么你后来掉过头来,没有继续跑到那儿去呢?”

“因为跳鹿去了。我可以事后从他那儿获悉谁搞错了,是我还是老铁手。”

这一切,弗兰克都是从容不迫、无拘无束地说的。酋长心中极为恼火。当他质问时,话语从嘴唇上轻声地吐出:“难道你欺骗了跳鹿?”

“欺骗了?要我把你打倒吗?”小矮个子假装暴跳如雷地跳了起来,这时他使用了酋长先前说的话。

“或者你使用了诡计?”

“诡计?用它干什么?”

“把跳鹿打发到松树那儿去。”

“这也许是个愚蠢的开端。一个为保住自己性命而赛跑的人,不会让人打发离开目标还要继续跑那么远的。他要是这样做,他就是没有头脑,而他所属的那些人,必定为没有把他训练和教育得更好而羞愧。只有傻瓜才会让一个这样的人同一个白人为生存而较量。我无法理解你和你的设想,因为你因此而损害了自己的名誉。”

酋长的手伸进了腰带里,使劲地抓住短刀。他真想把这个既勇敢又诡计多端的小矮个子刺死。但他必须忍气吞声把他的怒火咽下去。

瘸子弗兰克走到他的伙伴们那儿去,他们平静地但由衷高兴地祝贺他,“你对我的表现满意吗?”他询问耶米。

“那还用说!你干得的确狡猾。那简直是个杰作。”

“的确吗?那你将此事忠实地铭记在心里,第一百三十六页,每当你突然感到有一种欲望想要怀疑我的优势时,你就翻开这一页瞧瞧吧!现在跳鹿来了,但不是蹦蹦跳跳地来,而是悄悄地来的。他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蜷缩到一边,像要挨揍那样。你们不妨瞧瞧他这副样子!我同这个混蛋较量过。是的,是的,不能靠腿,即使赛跑也不能靠,主要是靠脑袋!”

跳鹿好像想溜掉,但酋长喊他到他那儿去,训斥道:“谁胜利啦?”

“白人。”跳鹿窘迫地答道。

“为什么你朝松树跑去?”

“白人骗我。他说,松树那儿是目的地。”

“而你就相信了?奥符茨-阿瓦斯把目的地告诉过你!”

老铁手转告瘸子弗兰克,说他被人称为撒谎者。这个调皮的小矮个子去对酋长说:“我撒谎了吗?我曾对跳鹿说过松树是目的地吗?事实并非如此。我看见他站在山毛榉旁边。他惊奇地打量我,似乎怕得要死,担心得要命,这正是我的如意算盘。这时我同情这个可怜巴巴的人,向他呼喊:‘Intschovomb!’可见我是对他说,我要朝松树那儿跑。为什么他随后取代我跑到那儿去呢,这个谜我无法解开。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我的话讲完了。Howgh!”

这个个子矮小、精明能干的人也使用了印第安人的讲话方式,老铁手必定暗暗发笑。他这样做却使酋长火上加油。后者嚷道:“是的,你的话讲完,你是完了。但奥符茨-阿瓦斯还没有完,以后时机到来时,还要跟你交谈。但酋长是履行诺言的。跳鹿的生命、带发头皮和财产,统统归你所有。”

“不,不!”小矮个子表示拒绝,“这些,我什么也不想要。你们把他留在你们这里。你们可能很需要他,特别是在关系到为生命而进行的赛跑的时候。”

印第安人中间出现了轻微的、愤怒的嘟嘟哝哝声,而酋长则咬牙切齿地对嘲讽者说:“现在你还可以发泄恶毒的言论,以后你将为乞求仁慈和宽大而啜泣,哭声直上九重霄。你身体的每个肢体都要特殊地死去,你的灵魂要从你的身躯内一段段地钩出来,致使你的死亡持续数月之久。”

“你们能对我怎样?我已获胜,是自由的。”

“这儿有一个还没有获胜,就是老铁手。过一会儿,他将屈服于我们,乞求饶他的命。奥符茨-阿瓦斯将凭借你的命饶他,那时你就是我的财产了。你们大家跟我来!现在进行最后一次、最重大的、决定性的交锋!”

犹他人三五成群地尾随着酋长。几个白人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我也许说得太多了吧?”瘸子弗兰克愁眉不展地探问道。

“不,”老铁手答道,“很有必要把他们在比武上的傲气打掉。可以看得出,这些红种人不可以信赖。我确信,他们无论如何不会让我们平安无事地撤走。他们之所以决定进行个人较量,是因为他们确信我们大家都会阵亡。如今,由于他们的图谋泡汤了,他们将会另作打算。我们得小心谨慎。”

他们来到一个由帐篷和茅舍包围着的地方。为将面临着的激动人心的决斗,其中心点已做好了准备。那儿,在一堆沉甸甸的石头中竖立起一根坚实的柱子,上面系着两条绳索。在这个地方的四周围,站着宿营地的全体男性与女性村民,他们是这场戏的见证人。老铁手走到圈子的中央,酋长已经到了那里。大狼摆出充满胜利信心的架势。他指指那两根绳索,解释道:

“你看见这些绳索啦。绳的一端系在柱子上,另一端绑在我们各自的身躯上。”

“为什么?”

“使我们只在这个窄小的范围内活动,无法溜之大吉。”

“我猜出了本来的原因。你相信我的敏捷和机灵优于力气,因而想要借助这种束缚来限制我发挥优势。没关系!我无所谓。我们拿什么武器较量?”

“每人左手拿短刀,右手握战斧。拿着这些东西交锋,直到我们中的一人倒地身亡。”

酋长选用如此的比武方式,是因为他相信以此占了白人的上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而猎人从容地表示:“我同意。”

“你先瞧瞧我的力气!”酋长朝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走去,举起它,又让它掉下来。他拥有超凡的体力,肯定认为白人无法亦步亦趋,仿效他的做法。印第安人中间响起一声满心欢喜的“嗬!”声。

“你是个力气大的汉子,”老铁手说道,“我希望你在斗争中自食其力,不指望他人!”

“大狼会这样做的。谁会帮助他呢?”

“你的斗士们。看样子,他们认为我战胜你还是可能的。为什么他们配备了武器,好像临阵以待、时刻准备投入战斗似的?”

“你的伙伴们没有携带武器吗?”

“对。我们将我们所有的武器都弄到我们的帐篷里了。我该相信你也是个无所畏惧的人吗?”

“你要冒犯奥符茨-阿瓦斯吗?”红种人怒气冲冲地叫嚷道,“他不需要他人的支持。他的斗士们将把他们所有的武器送到帐篷里,如果你的伙伴也这样做的话。”

“好吧!我们将这样做了。我只保留我的短刀。”老铁手把他的武器递给瘸子弗兰克,耶米和大卫也这样做了。老铁手在递交时用德语对小矮个子说:“您把所有这些假装送进帐篷里,但在无人看见您时从帐篷下面再把它们推到外边空地上。您不要返回来。人们将只关注看比武而不注意您。您随后从帐篷后面爬出来,把在那儿吃草的马牵到一起,做好出发准备。”

瘸子弗兰克离开了。遵照酋长的指令,所有印第安人也都放下了他们的武器,把武器交给妇女,由她们送到帐篷里。酋长脱下上身的衣服,免得衣服碍手碍脚。老铁手并没有仿效他的做法。事后再穿上衣服会耽误撤走的时间,其后果也许是灾难性的。妇女们送走武器后便急速回来,免得错过看比武。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圈子里面,没有人想到那个矮小的萨克森人。

“你有你的主意,”大狼说,“可以开始吗?”

“此前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被杀掉,我的伙伴们怎么办?”

“他们将成为我们的俘虏。”

“可他们已为自己争得了自由,因此,他们高兴到哪儿去就可以到哪儿去。”

“这可以,然而事前他们该作为人质留在我们这里。”

“这样做违反协议。但我认为这事用不着去讨论。如果我杀了你,那又怎样?”

“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红种人自豪地反驳道。

“可我们还是必须把它看作为一种可能性。”

“那好吧!要是你战胜了我,那你们就自由了。”

“没有人拦住我们吗?”

“没有人。”

“那我就满意了,我们可以开始啦。”

“好的,我们就开始。来人把我们绑起来!这里有你的一把战斧。”

留下了两把战斧。酋长——他当然也配备了他的短刀——拿起两把斧子中的一把递给老铁手。白人看了看它就把它扔到圈子外,扔成了一个又高又远的弧形。

“你干什么?”大狼惊奇地问道。

“我将这把战斧扔掉,因为它毫无用处。你的这一把,据我看,做工精细。可另一把,刚一挥舞,就会在手中散架的。”

酋长的脸虽然涂上了厚厚的油彩,但人们还是看到他在作如下表示时,脸上起了嘲讽的皱纹:“你可以扔掉斧子,但你不能为此而得到另一把。”

“也没有必要。我只用我的短刀战斗,我对它可以信赖。”

“嗬!你考虑过吗?我的战斧一砍,就能要你的命。奥符茨-阿瓦斯有战斧又有短刀,而且你又不像他那样有力气。”

这时,者铁手对着那块大狼刚才举起过的大石头弯下腰来,先将它提到腰带的高度,继而举到头顶上,在头上停了一会儿,然后投出去,落在九十步距离的地方,“你仿效一下吧!”他向红种人喊道。

“嗬!嗬!嗬!”的叫声在四周响起。酋长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目光从白人身上移到那块石头上,从那儿又移回到白人身上。他感到惊异,过了一会儿才说话:“你以为你吓倒了酋长吗?可不要这样想!要是比武持续到今天晚上,我将会杀掉你,拿走你的带发头皮。你们将我们绑起来!”

这道口令是向两个站在旁边准备行动的红种人喊的。他们把绳索分别绑在酋长和老铁手的腰部,然后退回去。这样一来,两人都只能在这样的范围内活动:其半径就是这段尚不受约束的绳索的长度。他们这样站着,即两条绳索构成一条直线,也就是他们活动范围的直径,其中一人的脸对着另一人的背。红种人右手握着战斧,左手握着短刀,老铁手只在右手里握着短刀。

大狼对这场较量大概是这样设想的:在可活动的范围内,一个来回跟着一个来回,设法靠近敌手,以便能够给对方以稳准狠的一砍或者一刺。他虽然看出,他在力气上并不超过敌手,但武器无可比拟,因而他确信自己必胜,尤其是他认为白人短刀的握法完全不对头。因为老铁手这样握短刀,即刀口不是朝外,而是朝上。他觉得那样就不能从上往下捅。红种人为此暗自发笑。他密切注视着他的敌手,以免忽略了对方的任何动作。

白人也死死盯住他的对手。他不想先发制人而是期待对手的攻击,而如此的相撞会马上决出雌雄,决定胜负。问题只取决于大狼如何使用他的战斧。如果他用它来砍,那没有什么可怕的。要是他用它来投掷,那就需要十分谨慎。两人靠得那么近,这样的投掷实难躲避。

两个敌手如此僵持了五分钟,十分钟,没有一个挪动一下。这时可听到红种人围观者喝彩叫好声或喊倒好儿的。大狼讥笑地要求他的敌手着手进攻。他向他喊出冒犯的话语。老铁手却什么也不说。他的回答是:他坐了下来,举止那样从容不迫,那样无拘无束,仿佛置身于最和睦可亲的同伴中似的。其实,他是枕戈待旦,严阵以待。

酋长把对手这种举止看作是轻蔑对待的表现,而实际上无非是一种策略,它使敌人放松警惕,麻痹大意。这一目的也完全实现了。红种人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收拾坐着的敌人。他一边发出“冲呀,杀呀!”的高声呼喊,一边向老铁手冲去,并举起了准备砍杀的战斧。一些围观的红种人误以为这一砍击中了,许多嘴唇都已张开准备要欢呼喝彩。这时白人快速从旁边蹦起。那把刀刃朝上的短刀,尽职尽责。红种人的那一砍,砍飞了。红种人猛然落下的拳头,撞上了老铁手那闪电般快地扬起的刀刃,疼得他不得不把战斧扔到地上。老铁手又朝红种人的左臂快速刺去,短刀也从红种人手中飞出。紧接着,白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他那长柯猎刀的栖猛击敌手的心窝,红种人像死人一样瘫倒地上,躺在那儿。老铁手扬起短刀喊道:“谁是胜利者?”

没有人回答。即使是那些认为酋长有可能败下阵来的人,也不相信事情以这种方式出现并如此快速地了结。犹他人呆若木鸡地站着。

“他自己说过,被战胜者的带发头皮归胜利者所有,”老铁手继续说,“因此,他的一绺头发是我的财产,但我不想要它。我是红种人的朋友,我饶了他的命。也许我刺伤了他,但他没有死。我的红种人兄弟可以检查他,但我要进我的帐篷去了。”

他解开绳索走了。没有人拦阻他的去路,也没有人拦阻大卫和耶米跟随他。每个人都想要亲眼看看大狼的情况怎样,因而大家涌向他那里。所以,几个猎人不引人注目地回到他们的帐篷里。他们的武器妥善地放在帐篷后面,瘸子弗兰克同马儿一起已在那儿等着。他们飞速上马离开,起初慢慢跑,在帐篷和茅屋后面寻找掩护。但是随后他们被设置在宿营地外面的岗哨发现了。这些红种人嚎叫起来,并开枪射击。所以白人用靴刺踢马,使它们加快步伐。他们回头看到,岗哨们的呼喊和射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红种人从各帐篷之间涌出来,从背后向逃跑者发出愤怒的嚎叫,这些嚎叫声从山间传回多种多样的回声。

四个猎人骑马朝着笔直的方向奔驰,他们越过平原向山涧倾泻进湖里的那个地方奔去。老铁手很熟悉这一带地方,知道这条小溪的山谷为逃亡提供了最快捷的途径。他确信犹他人会马上起程追击,所以必须寻找一个红种人难以发现他们足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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