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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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四日灌足节星期四

茉迪在半小时内打了三次毕尔曼的手机,每次都听到该用户无法接听的信息。

下午三点半,她开车到欧登广场按他家门铃,还是无人应门。接下来二十分钟,她在大楼里挨户敲门,想问问有没有邻居知道毕尔曼人在哪里。

十九户当中有十一户无人在家。这个时间显然不是登门造访的好时机,接下来是复活节周末,情况应该也不会更好。八户在家的邻居都提供了协助,其中有五人认识毕尔曼,说他住在六楼,是个彬彬有礼的绅士。至于他的行踪,谁也无法提供任何信息。她好不容易打听到有个名叫休曼的生意人,是与毕尔曼来往最密切的邻居之一,他也许上他家去了。但这一户也没有人应门。

茉迪沮丧之余,拿出手机又拨了毕尔曼家中电话,在答录机留下自己的姓名与电话,请他尽快回电。

她回到毕尔曼住处门口,写了纸条请他与她联络,然后拿出名片,也一起丢进信箱。正要关上信箱盖时,她听见公寓里的电话响了,便俯身倾听,响了四声后答录机接起来,但听不到有人留言。她关上信箱盖,直瞪着门看。究竟为何心血来潮伸手碰了门把,她也说不上来,但令她大吃一惊的是门没有锁。她将门推开,看着门厅。“有人在吗?”她小心地喊道,并仔细倾听。没有声音。她往门厅踏人一步后,犹豫起来。她没有搜索令,即便门未上锁,也无权进入公寓。她往左侧的客厅瞄了一眼,正决定退出时,视线恰巧落在门厅的桌上。她看见一个装科特麦格农手枪的盒子。茉迪顿时感到强烈不安,随即解开夹克、拔出警枪,她以前很少做这样的动作。

她拉开保险,枪口指向地板,走进去往客厅里面看。虽未发现任何异状,她却愈加忧虑。退出客厅后,往厨房里头瞧。没有人。接着走过走道,推开卧室房门。

毕尔曼赤裸着身子趴在床边,双膝着地,仿佛正跪着祷告。光从门口看,便知道他死了,后脑勺中了一枪,额头被轰掉一大半。茉迪随手关上公寓的门。打开手机打给包柏蓝斯基时,警枪仍握在手中。由于联络不上他,便又打给检察官埃克斯壮。她记下时间,下午四点十/又分。

法斯特盯着伦达路大楼的正门。然后看看安德森,又看看手表,四点十分。

向管理员问到密码后,他们已经进过大楼,还在挂着“莎兰德一昊”门牌的门外倾听了一会儿,屋内没有声响,按门铃也无人应门。于是他们回到车上,将车停在可以监视大门的地方。他们在车上已打电话确认,最近姓名才刚刚加到伦达路公寓合约上的人叫米莉安·吴,生于一九七四年,原先住在圣艾瑞克广场。车内收音机上方贴了一张莎兰德的护照相片。法斯特出声抱怨说她就像个姥子。

“真要命,这些妓女的长相愈来愈丑!会挑上她肯定是饥不择食。”安德森没有答腔。

四点二十分,正要从阿曼斯基办公室前往《千禧年》杂志社的包柏蓝斯基来电,要求他们继续在伦达路监视,一定得把莎兰德带回警局问话,但也叮嘱他们别忘了检察官并不认为她和安斯基德命案有何关联。

“好了。”法斯特说道:“根据泡泡的意思,在没有人认罪之前,检察官谁也不想逮捕。”

安德森还是没出声。他们徽懒地看着路人在附近穿梭。到了四点四十分,埃克斯壮打了法斯特的手机。“出事了。我们发现毕尔曼在自家公寓遭到枪杀,死了至少二十四小时。”

法斯特一听立刻坐直起来。“知道了。现在该怎么办?”“我要针对莎兰德发出紧急通告,她现在是三起谋杀案的嫌犯。命令会送达全郡各地,我们得将她视为危险分子,而且很可能持有武器。”“知道了。”

“我现在就派一辆警车到伦达路,警员会进入公寓加以封锁。”“明白。”

“你有包柏蓝斯基的消息吗?”

“他在《千禧年》。”

“他好像关机了,你可以试着联络并通知他吗?”法斯特和安德森互望一眼。

“问题是万一莎兰德出现,我们要怎么做?”安德森问。“如果她只有一个人,情况又允许的话,就把她带走。这女孩非常疯狂,而且显然杀红了眼。她公寓里说不定还有武器。”布隆维斯特将一大叠稿子放到爱莉卡桌上,颓然坐在俯临约特路窗边的椅子上,简直累死了。他一整个下午都三心二意地,不知该如何处理达格未完成的书。

达格才死去几个小时,出版商已经开始争论如何处置他留下的工作,看在外人眼里或许觉得讽刺、无情。但布隆维斯特却不这么想。他有如处于一个几近失重的状态,这种感觉总会在最迫切的危急时刻出现,凡是记者或报纸编辑对此都很熟悉。

当其他人伤心之际,新闻人就会变得有效率。在这个灌足节星期四上午现身在《千禧年》办公室的团队成员,尽管个个震惊不已,最后专业仍凌驾于情绪之上,使他们发愤埋首于工作。对布隆维斯特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和达格属于同一类人,即使他们角色互换,达格也会这么做,他也会自问能为布隆维斯特做些什么。一篇具有爆炸性内容的文稿,这是达格留下的遗产,他为此工作四年,投入了自己的灵魂,如今却再也无法完成。而他生前选择了为《千禧年》工作。

达格与米亚的命案不会像前首相帕尔梅遇害一样造成全国人的伤痛,其调查进展也不会有伤心的国人密切注意。但是对《千禧年》的员工而言,因为涉及个人情感,打击或许更大。而且达格在媒体界人脉广阔,这些人也会追根究底。

但如今布隆维斯特和爱莉卡有责任完成达格的书,并回答几个问题:是谁杀了他们?为什么?

“我可以重新架构未完成的内容。”布隆维斯特说:“我和玛琳得一行一行地将尚未编辑的章节读完,看看哪里需要补充。其中大部分只需依照达格的注记校订即可,不过第四和第五章大多以来亚的访谈为主,这确实是个难题。达格没有注明消息来源,但有一两个例外的情形,我想应该可以使用米亚论文的参考资料作为主要的来源。”“那么最后一章呢?”

“我有达格的大纲,而且我们谈论过许多次,我多少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我建议撷取摘要作为后记,我也可以顺便解释他的推论逻辑。”

“很好,但我想先过目。我们不能无中生有。”“不会有这种事。我会以个人的想法写这一章,并署名负责.我会描述他进行调查、最后写出这本书的心路历程,也会介绍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最后我会再次强调过去这几个月来,他在至少十几次谈话中说过的话。他的草稿中有不少可以引述的东西。我想我可以让这些话听起来很有价值。”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想出版这本书。”爱莉卡说。布隆维斯特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爱莉卡取下老花眼镜放在桌上,摇了摇头,起身从热水瓶里倒了两杯咖啡,又走到布隆维斯特对面坐下。

“我和克里斯特已经做好替代期刊的版面设计。我们先用了预定下一期要刊登的文章,再以自由稿件填补空缺。不过会显得有点零散,没有真正的焦点。”

他们默默坐了片刻。

“你听新闻了吗?”爱莉卡问道。

“没有,我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这是每家电台的头条新闻。第二头条则是关于中央党的一项政治措施。”

“也就是说国内根本没发生什么事。”

“警方尚未公布他们的名字,只说是一对正直的男女。也没有人提到是你发现尸体。”

“我敢打赌警方会尽全力压制消息。这样至少对我们有利。”“为什么警方要这么做?”

“一般警察最恨媒体炒新闻。我猜大概今晚或明天一早,消息就会走漏。”

,'j口此年轻又如此愤世嫉俗啊!”

“我们已经不年轻了,爱莉卡。我是昨晚被讯问的时候领悟到的,那个女警员看起来还像个学生。”

爱莉卡无力地笑笑。昨晚她睡了几个小时,但也已经开始感受到身心的煎熬。而且,她马上就要成为瑞典最大报纸之一的总编辑。不行,现在不是向布隆维斯特宣布这个消.息的好时机。

“稍早,柯特兹打电话来了。负责初步调查的检察官名叫埃克斯壮,他在今天下午举行了记者会。”

“李察·埃克斯壮?”

“对,你认识他?”

“政治小人。肯定会炒热新闻。这件事一定会闹大。”“他说警方已经掌握部分线索,希望能很快破案。除此之外,倒也没多说什么。不过现场显然挤满了记者。”

布隆维斯特揉了揉眼睛。“我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米亚尸体的样子。唉,我才刚要认识他们呢!”

“是哪个疯子……”

“不知道,我已经想了一整天。”

“想什么?”

“米亚是侧面中枪,我看见她颈侧有子弹穿入的伤口,额头有穿出的伤口。达格是正面中枪,子弹从他的额头穿入,从后脑穿出。看起来只开了这两枪,感觉不像是单独行动的疯子所为。”爱莉卡若有所思地看着工作伙伴。“那么是什么?”“若不是随机杀人,就一定有动机。我愈想愈觉得这份稿子是最好的动机。”布隆维斯特指了一下爱莉卡桌上那叠纸。她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接着两人彼此互望。“也许不是书本身,也许他们打听了太多,结果……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人感觉受到威胁。”“所以雇了杀手。麦可,那是美国电影的情节。这本书写的是剥削者、利用者,它点了警察、政治人物、记者的名……难道你认为是这些人中的某个谋杀了达格和米亚?”

“我不知道,爱莉卡。但我们再过三星期就要付印的书稿,可是瑞典出版界有史以来对非法交易所作的最严厉的告发。”就在此时,玛琳敲门探头进来,说有一位包柏蓝斯基巡官来找布隆维斯特。

包柏蓝斯基分别和爱莉卡与布隆维斯特握过手后,坐到窗边桌旁的第三张椅子上。他端详布隆维斯特,发现他双眼凹陷,还有一天没刮而长出的胡茬。

“有什么进展吗?”布隆维斯特问。

“也许有。据我了解,昨晚是你发现安斯基德那对男女的尸体,打电话报普的。”

布隆维斯特徽徽地点点头。

“我知道昨晚执勤警员已向你问过话,但希望你能再橙清几个细节。”

“你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晚了还去找达格和米亚?”

“这可不是细节,而是一大段故事。”布隆维斯特疲惫地笑了笑。“我本来在妹妹家参加派对,她住在史托切一个新兴区。达格打我的手机,说他星期四——也就是今天——没有时间来办公室,这是我们原先约好的,他得拿一些照片给我们的美术指导。他告诉我的原因是他们俩决定去米亚父母亲家过周末,而且想一早就出发。他问我能不能早上拿到我家给我。我说反正我住得近,从我妹妹家回家时可以顺路去拿照片。”

“所以你就开车到安斯基德去拿照片?”

“是的。”

“你能不能想出达格和米亚被杀的任何原因?”布隆维斯特和爱莉卡互瞄了一眼,都没有出声。“怎么了?”包柏蓝斯基追问道。

“今天我们讨论过这件事,但意见有点不同。其实也不是意见不同,只是不能确定。最好还是不要胡乱臆测。”“说说看。”

布隆维斯特向他说明达格的书的主题,并提到他和爱莉卡在讨论命案会不会和书有关。包柏蓝斯基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着这项信息。“这么说达格打算揭发警察。”

他一点也不喜欢话题起了如此的转变,心里一面想象着有一条“警察的尾巴”在媒体上扫来扫去,引发各种阴谋论的景象。“不,”布隆维斯特说道:“他打算揭发罪犯,其中有一些刚好是警察。另外也有一两个人和我是同行,也就是记者。”“你想现在公布这项信息?”

布隆维斯特转头看着爱莉卡。

“没有。”她回答道:“我们一整天都在忙下一期的内容。我们应该会出版达格的书,不过首先要确实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由于出了此事,书必须大规模改写。我们绝不会破坏警方对我们两位友人命案的调查工作,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的话。”

“我得瞧瞧达格的办公桌,不过这里是杂志社的编辑室,若进行全面搜索恐怕有点敏感。”

“达格的资料都在他的笔记本电脑里面。”爱莉卡说。“我已经整理过他的桌子。”布隆维斯特说道:“有些文件直接指明了想要隐匿身份的消息来源,所以我先拿走了。其他部分你尽管查看,而且我也贴了纸条在桌上,不许员工碰触或移动任何东西。问题是书出版之前,务必保密。我们必须避免内容在警方内部传阅,尤其是我们还要揭发一两名警察。”

该死!包柏蓝斯基暗咒。今天早上怎么不直接过来?但对他们也只是点点头,转换话题。

“好吧。我们想讯问一个和命案有关的人,这个人你应该认识。我想听听你对一个名叫莉丝·莎兰德的女人有何看法。”布隆维斯特有一度仿佛整个人化身为问号。包柏蓝斯基还注意到爱莉卡以锐利的目光瞥了同事一眼。

“这我就不明白了。”

“你认识莉丝·莎兰德吗?”

“是的,我确实认识她。”

“怎么认识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包柏蓝斯基显然被惹恼了,但也只回答说;“我想间问她有关命案的事。你怎么认识她的?”

“可是……这没道理,莎兰德和达格或米亚都毫无关系。”“这一点我们会在适当时机作出判断。”包柏蓝斯基耐心地说:“但还是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认识莎兰德的?”布隆维斯特摸摸下巴的短须,又揉揉眼睛,脑中一片混乱。最后他直视着包柏蓝斯基。

“两年前,我雇用她为我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计划作一些调查。”“什么样的计划?”

“很抱歉,这点只能请你相信我:这和达格或米亚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早已经结束。任务圆满完成。”

包柏蓝斯基不喜欢听到有人说某某事不方便讨论,即便事关命案也一样,但他决定暂时不去计较。

“你最后一次见到莎兰德是什么时候?”

布隆维斯特稍微停顿之后才开口。

“事情是这样的。两年前的秋天,我在和她交往,这段关系大约在同一年的圣诞节前后结束。后来她就从斯德哥尔摩消失,隔了一年多,我直到上星期才又见到她。”

爱莉卡听了扬起双眉。包柏蓝斯基猜想她也是第一次听说。“你在哪里见到她?”

布隆维斯特深吸一口气后,快速而简要地说出伦达路发生的事。包柏蓝斯基愈听愈诧异,不确定布隆维斯特的说词有几分真实性。

“这么说你并没有跟她说话?”

“没有,她后来消失在上伦达路。我等了很久,但她一直没回来。我写了字条给她,请她跟我联络。”

“你很确定她和安斯基德那对男女毫无关系吗?”“我可以肯定。”

“你可以形容一下攻击她的那个人吗?”

“无法详细形容。他发动攻击,莎兰德出手自卫然后逃走。我大概是在四十、四十五码外看见的,当时是深夜,灯光又很暗。”“你喝酒了吗?”

“我是有点酒意,但并未烂醉。那个人发色有点淡,绑了根马尾,穿着一件暗色的短夹克,肚子很大。我走上伦达路的阶梯时,只看到他的背影,但他打我的时候转过身来了。我依稀记得他的脸颊瘦瘦的,一对蓝色眼睛间的距离很近。”

“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爱莉卡说道。

布隆维斯特耸了耸肩。“那当中隔了一个周末,你到哥德堡参加那个无聊的辩论节目去了。接着星期一你又不在,星期二我们只匆匆见了一面,这事情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但安斯基德出事后……你竟未向警方提起,这很奇怪。”包柏蓝斯基说。

“为什么要向警方提起?这就好像说我应该提起一个月前在中央地铁站差点被扒的事情一样。我完全想象不出伦达路的事和安斯基德的案子有何关联。”

“但那起攻击事件,你没有向警方报案吗?”

“没有。”布隆维斯特顿了顿。“莎兰德是个非常低调的人。我原本想报警,但最后还是认为应该由她决定。而且我也想先和她谈谈。”“但你没有这么做?”

“自从一年前的圣诞节过后,我一直没有和她说过话。”

“你们的……如果可以说是关系的话……是怎么结束的?”布隆维斯特神色黯然。

“不知道。是她切断和我的联系——而且几乎是在一夕之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如果你指的是争吵之类的话,没有。本来都还好好的,忽然间她不再接电话,然后就从人间蒸发,离开了我的生活。”包柏蓝斯基思索着布隆维斯特的解释,听起来是实话,和阿曼斯基说她从米尔顿安保失踪的情形也相符。一年前的冬天,莎兰德显然遭遇了某些事。他转向爱莉卡。

“你也认识莎兰德吗?”

“我见过她一次。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调查安斯基德命案要问起她?”她说。

包柏蓝斯基摇了摇头。“犯罪现场有关于她的线索,我只能说这么多。但我承认听到愈多有关莎兰德的事,我愈感惊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哪方面而言?”布隆维斯特问。

“你会怎么形容她?”

“就专业来说,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调查员之一。”爱莉卡膘了布隆维斯特一眼,咬了咬下唇。包柏蓝斯基确信这其中还少了一块拼图,而且他们有事瞒着他。

,'b肠私底下呢?”

布隆维斯特这回停顿了许久。

“她是个非常孤单而奇特的人。”布隆维斯特说:“不爱交际,不喜欢谈论自己的事,但也具有强烈的意志力。她有道德感。”“道德感?”

“是的。她有她自己独特的道德标准。你无法说服她做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事。在她的世界里,事情不是黑就是白,可以这么说。”

布隆维斯特的描述再次与阿曼斯基不谋而合。两个男人都认识她,对她的评价也相同。

“你认识德拉根·阿曼斯基吗?”

“我们见过几次面。去年我为了打听莎兰德的下落,请他喝过一次啤酒。”

“你说她是个有能力的调查员?”

“最杰出的。”布隆维斯特回答。

包柏蓝斯基用手指轻敲桌面,一面俯视约特路上川流不息的行人。他感到异常的心烦意乱。法斯特从监护局取得的精神鉴定报告指出,莎兰德是个严重精神异常且可能有暴力倾向的人,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都有精神障碍。而阿曼斯基和布隆维斯特的描述,却与这几年来医学专家们的研究结果呈现迥异的面貌。这两人都承认莎兰德是个怪人,但也都高度肯定她的专业。

布隆维斯特还说自己曾经和她“交往”过一阵子——也就是说两人有性爱关系。包柏蓝斯基不禁好奇:被宣告失能的人适用哪些规定呢?布隆维斯特会不会因为不当利用处于弱势的人,而涉及虐待行为?“你怎么看待她在人际关系上的障碍?”他问道。“什么障碍?,,

“受监护的事以及精神上的问题。”

“受监护?”

“精神上什么问题?”爱莉卡也问。

包柏蓝斯基诧异地轮番看着布隆维斯特和爱莉卡。他们不知道。他们真的不知道。包柏蓝斯基顿时对阿曼斯基和布隆维斯特感到愤怒,更生这个穿着优雅、还拥有一间俯临约特路的时髦办公室的爱莉卡的气。她就坐在这里告诉别人该怎么想。不过他将气恼的情绪发泄在布隆维斯特身上。

“我真搞不懂你和阿曼斯基是怎么回事!”他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莎兰德从十几岁起就进进出出精神医疗机构。根据一份精神鉴定报告和地方法院判决书,她至今仍无法料理自己的事务,因此被宣告失能。她有暴力倾向的记录,一辈子都和相关机构牵扯不清,如今又成了命案的首要嫌犯。你和阿曼斯基却把她捧得像公主似的。”布隆维斯特动也不动地坐着,只是盯着包柏蓝斯基看。“我换个方式说吧。”包柏蓝斯基又说道:“我们原本试着要找出莎兰德和安斯基德那两人的关系。结果发现你不但发现了被害人,也是他们之间的联系。对此你有何话说?”

布隆维斯特往后一靠,闭上眼睛,试图了解当下的情况。莎兰德涉嫌谋杀达格和米亚?不可能,这没道理。她可能杀人吗?布隆维斯特脑中忽然浮现两年前,她拿着高尔夫球杆追打马丁·范耶尔的神情。当时的她绝对有可能杀人,这点毫无疑问。但她没有,因为她得救我。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马丁用绳圈套住他脖子的地方。但达格和米亚……怎么想都不合逻辑。

布隆维斯特留意到包柏蓝斯基正紧紧盯着他。和阿曼斯基一样,他也得作出选择。如果莎兰德被控谋杀,他迟早都得选边站。有罪或无罪?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爱莉卡桌上的电话便响了。她拿起话筒听了一下,随后递给包柏蓝斯基。

“有个叫法斯特的人找你。”

包柏蓝斯基接过电话,专注地听着。布隆维斯特和爱莉卡看得出他变了脸色。

“他们什么时候进去的?”

接着一阵静默。

“再把地址说一遍。伦达路,几号?好,我就在附近,马上过去。”包柏蓝斯基站了起来。

“抱歉,但我们的谈话得先告一段落。莎兰德的监护人刚刚被发现中弹身亡。她目前在缺席的情况下,已经正式被控涉及三起谋杀而遭通缉。”

爱莉卡惊讶得张大了嘴,布隆维斯特则有如遭到雷击。就战术而言,进驻伦达路公寓的过程并不复杂。武装反应小组带着支援武器进入楼梯间,控制了整栋大楼和后院,而法斯特和安德森则斜靠在警车引擎盖上继续监视。

武装小队迅速地证实了法斯特和安德森已知的事实。按了门铃无人应门。

法斯栩顶着伦达路看过去,从辛肯斯达姆到赫加里教堂路段已经封锁,六十六号公车上的乘客对此非常气愤不满。有一辆公车被困在山坡上的封锁线内,进退不得。最后法斯特走过去,命令一名巡警先让开,让公车驶过。有一大群人站在上伦达路上看热闹。

“应该有比较简单的方法。”法斯特说。

“什么比较简单的方法?”安德森问。

“就是不必每次为了抓一个误入歧途的小流氓,就出动突击队。”安德森忍住了没有评论。

“她毕竟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四厘米,体重只有四十二公斤。”他们一致决定没有必要拿大榔头破门而人。等候锁匠钻孔取下门锁时,包柏蓝斯基来了,但他先退到一旁,让武装警员进入公寓。清查四十九平方米的公寓,确认莎兰德没有躲在床底下、浴室或衣柜里,大约花了八秒钟。接着包柏蓝斯基才获得危险解除的信号,然后进入屋内。

三名警探好奇地环顾这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装潢得颇有品味的公寓。家具很简单,餐椅漆成不同的粉彩颜色,墙上挂了几个相框,里头有迷人的黑白相片。门厅的架子上摆了一个CD播放机和许许多多的CD,从硬式摇滚到歌剧,各类音乐一应俱全。一切都有艺术的影子,高雅、有品味。

安德森查看了厨房,未发现异样。他仔细检视一叠报纸,又看了流理台、碗橱和冰箱的冷冻库。

法斯特打开卧室的衣橱和衣柜抽屉,见到手铐和一些情趣用品不禁吹起口哨。在衣橱里,还发现几件他母亲可能连看都不好意思看的乳胶服装。

“这里办过派对!”他大声喊道,同时举起一件漆皮洋装,根据标签标示是由“化装舞衣时尚”所设计,天晓得这是什么玩意儿。包柏蓝斯基检查门厅桌子的抽屉,找到一小叠寄给莎兰德、尚未拆封的信。他大概翻了一下,发现全是账单和银行明细,只有一封私人信件,是布隆维斯特写的。到目前为止,布隆维斯特的说词还属实。接着他弯身拾起布满武装小队警员脚印的脚踏垫上的邮件,包括一本《专业泰拳》杂志、一份免费的《索德马尔姆新闻报脚三封寄给米莉安的信。包柏蓝斯基忽燃起了疑心,感觉很不舒服。他走进浴室,打开药品柜,看见一盒扑热息痛止痛药和半条O抚日Oltr一一一具有可待因成分的扑热息痛。Citodon是处方药,是医师开给米莉安的。药品柜里只有一根牙刷。

“法斯特,门牌上为什么写‘莎兰德一吴’?'’他问道。“不知道。”

“好吧,我这么说好了——门外脚踏垫上为什么有米莉安的邮件,而药品柜里又为什么有米莉安的处方用药?为什么只有一根牙刷?还有,你根据情报认为莎兰德只有巴掌般高,那么为什么你拿起的那些皮裤像是身高至少一百七十厘米的人穿的?”

这时公寓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最后打破沉默的是安德森。“妈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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