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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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惊吓醒来!浑身都被冷汗浸湿。足足缓和了10秒钟,才渐渐恢复意识。我仍然在飞快前进着的车里,而我的手还紧紧握着金列科娃的手。她正关切地看着我,同时另一只手放到唇边,做了个"嘘"的口型。前排的浩二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睡了过去。阿奎斯则专心开车,也不知他是压根没注意,还是注意了却没有反应。

  "你差点看到那个东西了!"金列科娃把唇靠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不好意思,刚才看你的睡相很奇怪,似乎相当压抑,才忍不住探索了一下你的思想。"

  我定了定神,也低声说:"不是差点,是已经看到了!我看到我自己,捧着我的头颅!我的眼睛是红色的!"

  金列科娃微微摇头,说:"那只是你潜意识相对表层意识折射出的幻象。我在俄罗斯中山大学,专门进修过心理学。刚才我也试着感知你的意识。你在梦境中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实体。只是你已经非常接近它了。如果你能再坚持一会,我或者就能感知到真实的它。"

  我擦着冷汗,说:"多少年都没有做过这种噩梦了。我这种精神状态,或者不适合做队长!"

  金列科娃说:"或者恰恰相反。这才是你做队长的原因。这说明你对即将面临的危险的预感越来越敏锐。你看浩二,其实他正在被十几个国家通缉。一旦被任何一个国家抓到,如果不答应与国家合作,就会被立即扔进监狱关个百八十年。可是他一睡着了就像小猪一样。"

  清秀的少年脑袋耷拉在座椅上,微微发出鼾声。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倒很羡慕他。"

  六个多小时后,我们抵达了吉隆坡。

  小队从这时起就分成两路。金列科娃把睡眼惺忪的浩二从座椅上揪起来,提着两个手提箱入住了吉隆坡香格里拉酒店。这座酒店的豪华程度倒在其次,我们所看中的是它的高度和地理位置。在这里设置我们的后防线,有便于联系的安全畅通。浩二听说可以和漂亮姐姐开房间,登时精神大振!擦了擦口水,当先拎起手提箱下车,金列科娃也牵着老狗下去,酒店服务人员满脸赔笑地小跑了过来。

  我向金列科娃挥了挥手,一踩油门,车子便离弦而去,直奔吉隆坡国际机场。想来不觉好笑,十来天前,我疲于奔命般地逃出英国,落脚的第一站就是吉隆坡机场,想不到十来天后,又领着人马折腾了回来。虽说所谓的人马只有阿奎斯一个人。

  这个吉隆坡国际机场,距离吉隆坡市中心尚有50公里。吉隆坡的交通拥堵,虽然不及北京,却也非比寻常。还好我们预留了充分的时间,这才在1月4日上午9时左右,到达了机场。我们这辆车的车载GPS被浩二动过手脚,我在上面连着敲了几下,它上面飞快显示出机场各个角度的立体构造图,以及用红色光点标注着的我们的位置。我又敲击了几下,将比例尺缩小,不远的地方一组绿色光点正在缓缓接近。

  我看了看它移动的速度,估计了一下,说:"已经建立联系了,古查矿业的人十来分钟左右就会到。阿奎斯,准备。"

  阿奎斯点了点头,把挂在脖颈上的一个黑色小神像取下来,郑重其事地放在手心里,双手合十,低声念诵着什么。他的这个神像,我们也见过,平时就挂在脖子上,和一堆野兽的獠牙串在一起,像项链一样挂着。阿奎斯是玛雅遗民,古印第安部落的最后血统。印第安人信仰多神教,这个黑色神像很可能是他们部族的专属神明。但像这样虔诚的祈祷,我还是第一次见。只见阿奎斯喃喃念诵了大概三分钟,把手一张,把小神像又串回脖颈上,说:"好了。"

  我很奇怪,打趣说:"是让你做战斗的准备,不是做祈祷的准备。"

  阿奎斯也很奇怪地说:"啊,战斗还要准备吗?"

  后来在无数次浴血奋战中,我渐渐信服了这句霸气外露的反问。阿奎斯打仗,是真的不需要准备。他虽然是当代武器专家,精通19世纪末至今的所有枪械。但就他本身而言,使不使用武器完全看临时的心情。他之前之所以去准备武器,还是在我的命令之下,主要为我们预备的。

  10分钟之后,我们两人一起下了车。每个人的手里,提着一个刚好在航空托运尺寸范围之内的小箱子。虽然箱子里的东西绝不可能通过安检。我低头看了看表--这块表同样是浩二处理过的--那些标志着古查矿业的绿色光点,已经和红色光点几乎重合。这说明他们已经到了我们附近。我和阿奎斯一前一后走进航空候机大厅,循着光点的方位,正看到一队人从大厅的另一个入口急匆匆走进来。这队人大概有六七个。前头开路的两个人皮肤黝黑,身材壮健,一看就是保镖之类的角色。中间簇拥着两个人,两人都戴着帽子,帽檐深压,其中一个人手里提了一口箱子。后面又是两个保镖。

  我看了一眼,迅即与阿奎斯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两个从两边分开,不动声色的向那队人走过去。那队人进了大厅,停了一会,似乎也在焦急寻找着什么。

  倘若是浩二,这时候很可能笑容可掬地伸着手迎过去。但我和阿奎斯,均非初出茅庐。我又看了下表,按了几个按键,表上显示出"目标已经确定,身份确认无误"的字样。我望了望阿奎斯,阿奎斯点了点头,向后退开。我这才迎了上去,这时距离他们已经不满50英尺。他们还在东张西望地找着,还是拎着箱子那个人一眼望到了我,很高兴地说:"啊,是你吗?"

  就在这时,只听"咻"的一声破空啸响,那个拎着箱子的人愣了一愣,整个脑袋突然像被砸烂的西瓜一样爆得四分五裂,血水和脑浆顿时溅得他身边那人一身,那个人啊的一声惨叫,立即软倒下去,挣扎着再也爬不起来。反倒是那个拎着箱子的尸体还直直站了几秒钟。这突袭显然是预谋已久,袭击者的枪法更是十分精良。古查矿业的那些保镖连枪都还没来得及掏出,就在精准的点射之中纷纷被射倒在地。

  那时我已经在间不容发之际翻过一排座椅,卧倒在地。毋庸置疑,以那枪手出手的准确与果决,他盯上这一队人已非一时半刻。而之所以到此时才出手,就是为了诱出与这队人接头的目标,也就是我!若非我在事前存了三分戒心,那枪手又不以我为首要目标,这一下就大大的危险了。

  我向地上一卧,立即连滚几滚,仗着身法灵活,堪堪躲开了一轮点射。偷眼望去,那排子弹直打得候机大厅地面碎石纷飞,不禁心头后怕。这时整个候机大厅里的人流已经轰然骚动起来,哭喊乱跑的声音震耳欲聋。我借着混乱的人流,不断转移位置,但那个枪手仍然很稳定的一枪一枪向我追打。突然之间,候机厅里白光一晃,一个人便从二楼倒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手里的狙击步枪扔出好远!

  武器是飞刀!出手的则是阿奎斯!

  我和阿奎斯,在接近古查矿业的人之前就分兵两路,目的就是互相掩护。那些隐藏在古查矿业背后的人想以他们为饵,却未必能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在十分狼狈地躲避狙击手狙杀时,人在远处的阿奎斯假装慌乱地混在人群里乱跑,其实也在循着子弹的轨迹反过来计算狙击手的位置。这时候我和狙击手其实是在赌命,他对我的威胁越大,他自己就越危险。而我有流动的人群可做掩护,幸存几率远比他大。这个狙击手的枪法之精,已近乎王牌枪手。但在我和阿奎斯心照不宣的配合下,终于还是丢了性命!

  这时机场的警戒人员已经荷枪实弹的先后赶到,而大厅里人流只有更乱。我知道阿奎斯仍会在背后掩护我,赶忙抓住最后的机会奔向古查矿业那堆尸体。之前那个被血迹溅了一身的人居然毫发无伤,见我奔过来,连忙焦急地说:"快。快!石头被他们夺走了!"

  我心中一惊。这说明对方除狙击手之外,在这候机大厅里还有人手!只是阿奎斯的反击挫败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料不定我们究竟实力如何,这才退而求其次,拿了箱子逃走!这时机场警卫已离此不远,我仓促之下,来不及再问,抽身走开。料想大批警卫既到,这个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的老兄,生命已可无虞。

  五六分钟之后,我和阿奎斯已经重新回到了我们的车上。这时机场的广播系统里已经响起了一遍又一遍的通知声:"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机场安全已有保证。机场安全已有保证。为免造成更大的混乱,请各位暂留原地,不要随便移动。再重复一遍……"然而大厅里的旅客惊魂未定,有几个会听广播的呼吁。我向大厅里望了一眼,估计半小时内他们是无法恢复正常秩序了。于是赶紧一脚油门,趁乱驱车离开了机场。

  我一离开机场,立即和浩二建立了联系,喝问道:"怎么搞的,你不是说古查矿业完全在你的监视之下吗?"

  浩二在那端情知理亏,支支吾吾地说:"大……大意了。没想到敌人这么狡猾,竟然放古查矿业的人做诱饵。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来不及通知你们,只能以其道还其身,把他们彼此的通讯联络掐断了。他们的全员超过20人,现在分乘五辆车向五个不同的方向逃走。金列科娃姐姐已经出发去接应你们了。"

  我追问道:"装矿石的箱子已经被他们夺走了,你能不能查到具体在哪一路?"

  他颇有无奈地解释:"这个没有办法。但我有查到五辆车先后的方位。第一辆向西,第二辆向东,第三四辆都向西,第五辆向东南。"

  我立即问:"古查矿业六个月内的主要工作地点在哪里?"浩二说:"在康姆查根岛。那是沿着鲁木岛和巴生岛的东南走向,地脉露出海平面的小岛。岛上常住人口一千多。从吉隆坡向西,40公里就能到达码头!"

  我听到这里,当机立断道:"向西。通知金列科娃,一起在西南码头集合。"做出这个判断,我其实并无把握。但即便从最简单的动机分析,敌人夺了矿石,仓皇逃走,也是在海上回旋余地最大。

  我转头看着阿奎斯,阿奎斯也点了点头,却说道:"冯,背后有一辆车跟着我们!"

  我向倒视镜里一看,果然是有一辆车不即不离地跟着我们。不过这车的性能可就惨了点,是一辆在中国颇有名气的小车--奇瑞QQ!奇瑞和马来西亚厂商的合作,由来已久。这种小车在马来西亚本地也是低端的代步车。要不是我刚才一边在跟浩二联络,不能全神驾驶,这种车恐怕早被我甩得没影了。

  阿奎斯说:"我已经盯很久了,那辆车应当没被改装过。"

  我奇道:"对手不至于开这种车跟我们斗吧?"

  我们正捉摸不定,那小车似乎也发现了我们在注意他们,突然在公路上急刹下来。车门一开,跳出一个人来,挥着双臂在马路上又蹦又跳。我一看之下,顿时心头一震!原来那人不是别人,竟是我在军情九处时的一个同事。那个人是英国人,但是他母亲有东南亚的血统。所以当初在军情九处的时候,常常自诩为我的老乡,是个很随和的活宝。他姓布鲁,有一个很威风的名字,叫做"邦德"。我常顺口喊他"老邦"。在英国的时候,我俩私交甚好。但在离英伦万里之外,突然遇到故人,实在是大出意料。

  我连忙把车兜回去,摇下车窗,大喊道:"老邦?是你吗?"

  他也大声喊道:"冯!真的是你!刚在机场我还以为看错了人!"

  老邦一把拉开车门,跳进来,说道:"快!冯,帮我追前面的几辆车!那些王八蛋跑的真快,我这辆小车太完蛋!"

  我心说他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英国人的汉话能说成这样,也就不容易了。赶忙一踩油门,发动车子。一边问:"老邦,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邦说:"不在这里在哪里?这是我老家!我的外祖母,就是马来西亚人。前几天咱们九处出了大事!老约翰死了!"

  我脱口道:"死了?"

  老邦说:"嗯,据说是自杀!恐怕只有鬼才相信。军情六处的那帮鹰犬,满英国抓九处的人!我跟大家联系不上,只好先顾自己走路,一口气跑到这里!"

  我说:"那你又在追什么?"

  老邦说:"前面的一辆车上,有一块石头!"

  我一听,佯装不知情地问道:"什么?石头?!"

  老邦说:"别急。我知道你可能也在找那块石头。"

  我只好点头承认:"是的。"

  老邦说:"我一开始也很好奇那些开矿的黑心贼想把石头给谁。结果在机场看到了你!"

  我说:"不好意思,是一项任务。那么你又要那块石头做什么?"

  老邦凝视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那石头……本来就是我家的!"我这一惊比此前尤甚,老邦叹了口气,说:"好在是你。本来对那块石头有欲望的,都是我家族的死敌!不要急,我会告诉你……"

  于是我一边飞快驾驶着车子,一边听老邦说出一段不可思议的故事来。

  公元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时刻。围绕着太平洋的制权问题,盟军和日本之间展开空前惨烈的激战!当时盟国之中,法国已被德国攻占,希特勒的铁骑长驱万里,兵城下。英美海军的主力都被吸引在大西洋上,而日本在亚洲最大的敌手中国海军力量薄弱,致使盟军在太平洋的海战打得极其艰苦。

  1941年12月7日,日军更出动海空军全部主力,成功奇袭了珍珠港。美国在太平洋上的海军作战力量,几乎全军覆没!而后日本海军旌麾直下,大举进攻东南亚!当时东南亚沿海的盟军海军久战之下,已成了一堆虾兵蟹将。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还有一搏之力的,就是当时号称大英舰队镇队之宝的战列舰"威尔士亲王号"。结果新加坡外海一战,纵横四海无敌的"威尔士亲王号"被上百架日本轰炸机一顿狂轰滥炸,悲壮沉没。舰长菲利普斯中将以下两千余人殉舰!消息传回英国,连当时的首相丘吉尔都痛洒热泪。从此之后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日本海军驰骋太平洋没有对手。盟军在太平洋战场上陷入低谷。

  老邦的外祖父,当时是"威尔士亲王号"上一名年轻的海军参谋,也是那场血战的极少数生还者之一。巨舰即将沉没的时候,他奋力向外游了出去,终于耗尽体力,在大海中失去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康姆查根岛上,救他的是一位美丽的当地少女,这就是老邦的外祖母。在盟军发动太平洋全面反攻之前,老邦的外祖父在康姆查根岛上整整住了两年零三个月。战争结束之后,老邦的外祖父就带着他刚出生的小女儿--也就是老邦的母亲--回到了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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