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鬼岛桃太郎
第三天的傍晚,外出一天的澄子回来在荒井面前坐下说:
“上次你说找人的事,我经过充分考虑,同意你干。但有一个条件,不能干悬事,把假释给取消了。”
“是吗?你同意我干?”
荒井不禁热泪盈眶。
“这样,我就能放心地干下去了。你和谁商量过这事?”
“我认识一个算得很准的算命先生。我在那里卜了一卦。”
澄子微笑着说。
“要费些周折,但5个人都能找到。紧要关头还需要女人帮忙。看来我也有事干了。”
“你要能帮忙,我更有信心了。”
荒井很兴奋。
“同杰克打麻将的有4个人,从谁开始找起呢?”
澄子点上一支烟说:
“这个问题用不着考虑。先找鬼岛。叫鬼岛桃太郎的人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至少东京没有。”
“你怎么知道?”
“这是我的直觉。我查过东京电话号码簿,姓狼的有4个人,姓鬼岛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叫鬼岛谦一郎,是皮革商,住在尾久,另一个叫鬼岛寅吉,住在板桥。”
荒井自愧弗如,说:
“你真行!你有当侦探的才能。算命先生说对了。”
“这点小事还用动脑筋?当然东京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电话。这我在查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我还查了和鬼岛读音相近的其他名字,都没查到。”
“嗯……,嗯……。”
荒井拍了一下膝盖,点了点头。
“另外,你不是说叫鬼岛的这个人念过几天书,在案子发生时是个小无赖吗?我估计他现在还在干这个行当。找这样的人不会太困难。”
荒井没料到,在这8年里澄子有了这么大的进步。
找人的工作进展顺利。在第3天,有个熟人对荒井说:
“兴洋会有一个叫这样名字的人。”
兴洋会是一个大组织,势力范围在横滨和川崎之间。到那里一打听,荒井了解到了更详细的情况。
桃太郎又叫鬼岛太郎,是兴阳建筑公司的总经理。他并非改邪归正。他担任总经理表面上显示了黑社会人员开始从事正当职业的倾向。同时,这也是以新的形式对地盘的重新瓜分。
他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对手,但荒井仍想试试。4月2日,荒井来到川畸。
兴阳建筑公司在川崎的大师附近。办公楼右侧是停车场,停着两辆小型卡车和一辆轿车。
据小山荣太郎说,鬼岛当时25岁。荒井想他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当了总经理,还有轿车。荒井内心有些不安。
“这个畜生!他帮别人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荒井嘴里嘟囔着,走进了兴阳建筑公司。
“对不起,请问你们当家的在吗?”
一个年轻人回过头来。他30多岁,容貌丑陋,眼光敏锐,穿一件皮夹克。他看了荒井一眼,把安全帽朝桌子上一扔问:
“找总经理有什么事?”
“我叫荒井,是你们当家人。不,总经理在横滨时的旧交。”
荒井不善于撒谎,但这出戏他必须唱下去。
“时间太久了,也许总经理忘了。今天我是因杰克的事来请他帮忙的。”
“噢,对了,总经理认识杰克。对不起,问一句,您是哪个码头的?”
荒井很注意遣词造句,但对方似乎一眼就看穿荒井的身份。但荒井不想说出末广组的名字。
因为这是他个人的私事,他不想牵连上末广组。如果说出末广组,一旦话不投机,就有可能发展成为兴阳会和末广组之间的争斗,这将给佐原总二带来麻烦。
“不,我没什么码头。”
“请稍等。”
穿皮夹克的人打开里面的一扇玻璃门,走了进去。这大概总经理办公室。鬼岛桃太郎肯定不知道荒井这个名字,不知结果会怎么样。穿皮夹克的人不久使回来了。
“请!”
在前面带路的穿皮夹克的人突然象喝醉了酒一样摇晃了一下,撞在荒井身上。
“啊,实在对不起!”
这个棍蛋,荒井差一点没骂出来。
这是检查他有没有带刀子或枪。对方也有些不放心。
总经理办公室放着一套漂亮的沙发,收拾得干干净净。鬼岛桃太郎长着一张圆脸,两眼外突,魁梧的身上裹着一套3件头的西服,嘴里叼着烟卷。
“鬼岛先生,久违了。”
听到荒井的话,鬼岛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对不起,你叫荒井什么来着?”
“荒井健太郞。您忘了,杰克不是给我们介绍过吗?”
在听说杰克的名字的时候,鬼岛在瞬间皱了皱眉头。
“是吗?当时见过的人很多,我也记不得了。你想了解杰克的什么事?”
“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有事要找他。总经理和杰克过去是好兄弟,我想你们现在可能还有来往,所以到这儿来……”
“有什么事要找他。”
“这事只能对他本人说。但决不是给他找麻烦,我过去得到过杰克的关照,想报恩才四处找他。”
“是吗?那你辛苦了。”
鬼岛就象对小孩说话似地笑了。他吐了一口烟接着说:
“很遗憾,我帮不上你的忙。我和他在7年前分手,以后一直没见到他。以后他干什么去了,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混蛋在撒谎。不知是什么缘故,荒井不相信他的话。
“7年前,那他是1958年离开横滨的了。他为什么要离开横滨?”
“他倒卖美军物资,警察要抓他。他想就此洗手不干了。以后他没同我联系过,连贺年片也不寄一张,不知他死了还是在监狱服刑。”
鬼岛在说到监狱时突然加重了语气,似乎在说,你别瞒我了,我知道你刚从监狱出来。
“杰克当时和一个姑娘关系很密切,是不是两人一起私奔了?”
“他是一个花花公子,和他关系密切的姑娘有好几个,你指的是哪一个?”
“那个放高利贷的女儿,好象叫古谷幸子。”
鬼岛脸上掠过一丝紧张的神情,但他立即恢复平静。
“是有一个姑娘叫古谷幸子。但我没听说过杰克和她私奔的消息。”
荒井对鬼岛不软不硬的答复有些不耐烦。
“那么,您能不能告诉我杰克的真名和他老家的地址?”
“真名?”
鬼岛皱了皱眉头。
“你不是杰克的朋友吗?你连他真名都不知道?”
“我们都叫他杰克,不知道他的真名。”
鬼岛的嘴角露出微笑。
“是吗?我和你一样,没听说过他的真名。他好象不愿意向朋友披露他的真名。”
荒井终于忍耐不住了。刚才他还能动点脑筋,同鬼岛周旋,怛听了鬼岛略带嘲笑的话后,他再也压不住胸中的怒火。
“哎。我说你不能说句真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杰克。是不是一块干什么坏事了?”
鬼岛的脸色立刻变了。
“你是来跟我找碴?”
刚才还象正经公司总经理的鬼岛这会露出了真相。荒井健司也扒下了假面具。
“你们俩关系那么好,你不知道他的真名,这说得过去吗?你的话能让人相信吗?别把人都当笨蛋。”
“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我以礼相待,你别不识抬举。你这蠢货如不想成为残废的话,就快出去。”
“出去?你是不是要我把你干的事宣传宣传?你和杰克这个混蛋一块儿杀了人,又诬陷了一个无辜的人。”
鬼岛的脸变成了紫色。
“混蛋!你别胡说八道。”
鬼岛怒气冲冲,握紧了拳头,但突然他又平静下来,瞪着荒井。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别胡说八道,否则没你什么好处。看来你不大清醒,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这次就算了。”
“你说什么?”
“要谈杀人的事,你别上这儿来,到警察局去吧!”
荒井一时语塞。对方还是比他高了一筹。
“要想收拾你不费吹灰之力,但现在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放过你,你走吧。”
荒井知道这出戏该收场了。一对一地同鬼岛干也不一定能赢,何况门外还有很多年轻人。在这儿打起来是绝对占不到便宜的。而且一旦警察闻风而来,自己就更麻烦了。
因一件小事都可能遭到警察的训斥,被取消假释,重返监狱。警察是决不会把一宗已经执行死刑的旧案翻出来重新调查的。
想到这里,荒井禁不住浑身一颤。
“那好,今天我就这么回去了,但记着点苍天有眼。”
说完后,荒井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对于这么一个结果,荒井很不甘心。但想起监狱里的生活,荒井仍然很不情愿地离开了。
荒井走进距兴阳建筑公司不远的一家餐馆,要了一瓶啤酒,企图用酒精平息自己不平静的情绪。
他意识到今天的访问遭到前所未有的大惨败。不但没了解到任何线索,而且最后还灰溜溜地被赶了出来。
“话应该说得更策略点。”
喝着啤酒,荒井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话说得太急了,说法也太蠢,但最大的失策是最后把他激怒了,失去再次接触的可能性。
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我干不了这样的事。”
荒井又嘟嚷了一句,但他马上就改变了主意。寻找杰克的工作刚开始,不能放弃。一个男子汉还能被这么点困难吓倒。
“今天的事不想了,下次好好干就行了。”
荒井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一口气喝干了剩下的啤酒,离开了餐馆。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在路上驶过,荒井发现开车的正是鬼岛桃太郎。荒井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凭直感,荒井知道,他是去给杰克通风报信。他看了看四周,一辆出租车也没有。鬼岛的车越来越小,拐过弯就消失了。
“这个畜生!又失算了。”
荒井把牙咬得吱吱直响。血涌上脑门,喝完酒的醉意消失得一干二净。离开兴阳建筑公司后应该监视鬼岛的动向。
“看,又失去了一个机会。”
荒井握紧拳头低声说。对杰克和鬼岛的愤怒和自己的失策使荒井浑身发热,焦躁不安。
荒井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但他不想马上返回东京。
他来到川崎车站附近的娱乐街,先进了一家啤酒店,后又到了酒吧。不知是他的胃适应了酒精,还是他考虑问题过多,开始酒精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当他觉得有些飘飘然的时候,荒井已经进过进过6家酒店了。
9点半,他准备再进一家酒吧,然后后回东京。走在灯光闪烁的街头,荒井听到了《会津磐梯山》这首歌的歌声。
歌声是从门口装饰着人造樱花和红灯笼的民谣酒吧传出的。荒井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里面的舞台上开始表演《安来小调》。几个头缠毛巾的男人敲着大鼓,跳得非常起劲,店里充满了掌声、叫喊声和欢笑声。
“您一个人?请到这边来。”
一个穿和服的姑娘把荒井领到一个空位子上。突然从一旁传来女人的声音:
“健司,你是荒井家的健司吗?”
说话的是一位40左右岁的女人,坐在柜台里。看到那张有些悲哀的脸时,荒井一时想不起她是什么人。
“对不起,你是谁?”
“我都成了老太婆了,你当然认不出来。”
这个女人凄楚地笑了笑。
“我是芳江,小山芳江。”
荒井的心弦一阵颤抖。一瞬间,欢快的歌声和沸腾的吵闹声全部消失了。小山芳江——被绞死的小山荣太郎的妻子……。
“太太……。”
荒井叫了一声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在松本时,芳江虽然称不上美人,但活泼、健康。现在她完全变了。
“我看你有点象就叫了一声,没想到能在这样的地方见到你。”
芳江又说:
“小山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荒井默默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的缘故,我在松本住不下去,就带着孩子来这儿了。”
一个被处死犯人的妻子带着孩子吃了多少苦,不用说,荒井也能想像得到。
“太太,请跟我出来一下。”
荒井把芳江带到外面,但他不准备在今天晚上和她多谈。
“我有很多话要问你,但今晚喝多了,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他留下车费,把身上其他的钱全部塞到芳江的手里。
“今天我就带了这么点钱,给孩子买点东西吃吧!”
“健司!”
芳江双手颤抖,脸上流下眼泪。
“你过几天一定要来啊!”
荒井扭过头,大步地走了。芳江好象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他没有回头。他已经不忍心再看到她那张脸。
娱乐街的霓虹灯在荒井的眼里模糊了。他揉了揉眼眶,快步朝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