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一出好戏
林少羽昂起头,目光向看台上看。
他看向明帝时,明帝微闭双目;他看向尉迟离时,尉迟离将头扭到一边;他看向崔相时,崔相以手扶额,陷入假寐。他看向台上的文官武将,皇亲贵胄,他们视若无睹,仿佛没有看到林少羽这个人。
反而是金问道站起身,道:“林少侠,许久未会,为何落魄如此?”
林少羽没有理他。
刘阿吉站出来将手中拂尘一甩:“禁卫军,将扰乱武举的人押下去。”
有禁卫军围上来,他们仍忌惮林少羽刚才展现的武艺。但林少羽并没有反抗,他早已放下手中枪,只是口中高声喊着。
“家父林问天,赤胆忠心,天地可鉴,为何却身首异处,遗臭万年,不孝子林少羽要替家父喊冤,还他一个公……”
他的嘴巴已经被人堵住了,后面都话他就说不出口了。一心想要公道,可有时候连公道这两个字你都说不出口。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程大雷既没有出手的机会,也不想出手。
看台上的诸人似乎又恢复清醒,林少羽的出现的确有些尴尬,可他们早学如何看不见尴尬的事情。
今日武科举算是被戎族毁了,估计明帝是没脸再封屈九江或者柳轻名,假若林少羽不是林少羽,倒还可以把他提为状元,可惜事不遂人愿。
那么今日的事情就剩下两项,一是封赏杨龙停,二是封赏程大雷。
还有许多仪式要走,鸣鼓,响炮,禁卫军要展现一下仪仗,趁这个时间,大家还要商议一下武状元的事情究竟如何办,是干脆不封了,还是随便提个人上来,遮住丢掉的面子。
“陛下,明玉公主特意命戏子排了一出戏,代替原先的剑戟舞,陛下要不要看一下?”
“婉儿的主意?”明帝略微来了一些精神:“那就看一下吧。”
其实所有人都对这样繁琐的仪式烦不胜烦,可这样的场合你不表现一下虔诚也是不行,在这个时候,有出戏能打发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演武场内早有高台,事先一布置成戏台,有幕布分出前后台。
明帝笑道:“看来婉儿早就有准备。”
“明玉公主是很有心的。”刘阿吉道。
当明帝露出感兴趣的模样时,在场又有那个敢没有兴趣。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戏台上。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楚青衣一身白袍走上舞台中央,他脸扮得很白,眼中没有任何表情。一时间竟没人能分辨出他是男是女,或者非男非女。
据说菩萨也非男非女。
如此大家的心神情不自禁被他吸引,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举一动。
“极北之地的魔王已经苏醒
天寒地冻又碰上万里雪封
一场刀兵之祸即将到来
世人还身在梦中浑然不知”
他的唱腔和长安流行的曲调完全不同,与其说是唱腔倒不若是咏叹,伴随着洞箫,声音空灵,若是天籁。
舞台上有黑衣的魔族挣扎着站起,他们青面獠牙,狰狞可怖,一座城池被攻破,身着布衣的平民被屠杀,身着锦衣的贵人在逃亡。
楚青衣倒在地上,挣扎,扭曲身体,身上的白袍被他自己扯烂,脸上作出痛苦的表情。
谁都明白他在表演什么,他在表演被强暴,那如蛇般扭动的身体,绝望欲死的表情,纵然只有一个人,却仿佛让人看到一头粗鲁肮脏的恶狗在玷污月亮。
观众的心都被揪了起来,是一个女子被强暴么,不,是整个帝国在被强暴。
一个身着盔甲的将军在逃亡,他路过被强暴的楚青衣,被屠杀的平民,目不转睛,仓皇逃跑。
楚青衣缓缓站起,他从不喜不悲的菩萨化作衣衫凌乱的弱女子,依旧是一张惨白的脸,面无表情。
“耕耘的田地被铁蹄踏破
牺身的屋内燃起大火
幼子的尸体悬在房梁
而我也成了不洁之人
该保护我们的人身在何处
却原来他逃跑时连风也赶不上
为何有这样的灾祸
是天要降苦难在人间
还是神并不怜悯世人”
鼓声忽疾,点点敲在人心脏上,令观众的情绪随着紧绷。
在魔族追杀的道路上,突然出来一队青衫人。
楚青衣持了一柄剑,气势瞬间一变,刚才若说他是个妩媚较弱的女子,此刻他就是世间最铁骨铮铮的男儿。
冷目绽寒光,铁剑灿杀机,他虽只有一人,却宛若在与千军万马搏杀。
身后青衫与黑衣搏斗,青衫的人数虽少,如同在黑暗的大海中被冲击,可一波波攻击,却被守住了。
鼓声,洞箫声,琵琶声……越发急促,而舞台上的战斗也愈发激烈。
舞台明显被分为两半,另一面一位身着盔甲的老将陷入黑衣人的包围中。
楚青衣舞剑,边舞边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一歌三叹,曲调哀婉,伴随着铮铮的鼓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凝在一起。大家的情绪不自觉随舞台上的表演而起伏,关心青衣人能不能守得住,关心那老将能不能等来支援。
舞台的变幻突然加快,厮杀,厮杀,厮杀,同时舞台的角落中,一个小丑模样的人冷哼着,拦住将要送达的粮草。
那一边逃跑的将军窝在城头,鬼鬼祟祟向外探出脑袋。
如果这下大家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么帝国的文武官员就都成了傻瓜。崔相一张脸已经变得极其难堪,而杨龙停反而是面无表情。
大家都看向明帝,觉得戏不能再演下去了,可他在场,大家都不能替他拿主意。
明帝微微睁开双目,手敲着龙椅,缓缓道:“有点意思么。”
众人都收回视线,既然明帝说有点意思,那大家都得觉得有意思。可是这样一出戏,何止是有点意思,里面意思大了。
金问道腾地一下站起来,目光环视四周,心脏在砰砰打鼓。
杨龙停此刻和他是同样感觉,以目光扫着演武场。
那个人一定在这里,他没有死,他还活着,而且他就在自己身边。
问题是,他究竟在哪里,或者说……
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