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该死,萨迪斯特,别跳……”
前方撞车的巨响掩盖了费瑞的叫喊,没能阻止萨迪斯特从以五十英里高速行驶的凯雷德车里跳下。
“维,他跳出去了,调头!”
维肖斯控制车子转弯,一个急速飘移,费瑞的肩膀在惯性作用下撞到了车窗上。车灯的光线回转划过,正照见萨迪斯特把身体蜷成一团,在被积雪覆盖的柏油路面上翻滚。下一秒,他立即跳起身,发足前冲,朝那辆冒着青烟的轿车开枪,那车凹陷的前盖里嵌入了一棵松树。
费瑞一刻不停地紧盯着他的孪生弟弟,伸手去解安全带。这群次生人[1]被他们从卡德维尔城里一直追到了郊外,或许他们的座驾刚刚毁在物理法则之下,但不代表他们就此失去了战斗力,这些不死的混蛋相当坚韧不拔。
凯雷德急刹停止的刹那,费瑞推开车门,手摸向了贝雷塔手枪。这些吸血鬼[2]族的宿敌总是随身携带大量武器,成群结队外出——真该死!三个白头发的杀手从车底爬了出来,看上去只有司机受了点伤,有些摇晃。
突发的变故并没有让萨迪斯特的行动缓下来。他带着自杀一般的疯劲,朝右边的不死杀手三人组扑了过去,手上仅仅握着一把黑色匕首。
费瑞冲过道路,维肖斯雷霆般的脚步在身后响起。只不过,这次不需要他们出手。
沉默的飓风在空气中盘旋,甜甜的松树气味和撞毁车辆流出的汽油味混在一起。萨迪斯特仅凭一把匕首就将那三个次生人全部放倒。他割断了三人膝盖的肌腱,让对方无法逃跑,又砸断了他们的胳膊,令对方无从反抗。这才将次生人拖到一起,仿佛在把一堆阴森的人偶排成一列。总共不到四分半钟,包括搜出他们的身份证。
萨迪斯特停下手,深深呼了一口气。他低头看着杀手抛撒在白色积雪上的黑色血点,如同斑斑油迹。肩上升起蒸腾的热气,在冰冷寒风里飘扬出一层迷蒙难辨的轻雾。
费瑞将贝雷塔插回腰间的枪套里,感到阵阵作呕,就如同硬生生吞下了一打培根油。他抚着胸口,往左侧的公路望去。这个夜晚时段,22号公路如死一般的寂静。尤其是在远离卡德维尔的地方,不太会有人目击到他们的战斗。当然了,驯鹿不能算在内。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明白自己最好别去阻止。法国中尉的女人
萨迪斯特蹲到其中一个次生人身边,疤痕交错的丑脸因为仇恨而愈发扭曲,破碎的上唇翻卷起来,露出长长的獠牙,如同猛虎的利齿般尖锐。剃成骷髅状的短发和颧骨下的空洞凹陷,让他看上去像个不折不扣的死神。和正牌死神一样,严寒中的杀戮让他感到惬意。他只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和宽松的黑裤子,身上的武器多过衣物:黑剑兄弟会[3]标志性的黑色剑套悬在胸前,两把刀贴着大腿两侧,枪套里是两把席格-索尔警用手枪。
不过他从没有动用过那两把九毫米手枪,他更喜欢亲手干掉敌人的感觉。事实上,这也是他唯一主动去触碰他人的时候。
萨迪斯特抓着皮夹克的前领将次生人从地上提了起来,两人面面相对。
“那个女人在哪里?”问话并没有得到回答,只换来邪恶的冷笑。萨迪斯特一掌将次生人打昏。骨折的声音在林间回响,仿佛一根树枝被干净利落折成两截。
次生人杀手的轻蔑冷笑让萨迪斯特怒火高涨,继而转化成了脸上的冰霜。他身体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比寒夜更加冰冷,就连飘落的雪片也不敢靠近,就像在害怕被他的愤怒快速融解。
费瑞听到轻微的摩擦声,回头看见维肖斯正点起一支手卷烟。橙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他左太阳穴处的文身和一圈山羊胡子。
又是一记拳响,维肖斯深吸了一口,那对钻石般沉静的双眼转了过来:“你还好吗,费瑞?”
不好,他感觉很糟。萨迪斯特的野蛮天性是潜移默化的结果,而且近来变得更加暴力,在战斗中难以管束。自从贝拉被次生人绑架之后,他体内那毫无灵魂、无底洞般的心变得狂暴易怒。
而且,他们至今都没能找到贝拉。兄弟会成员对她的下落毫无线索,一无所获,哪怕每次都像萨迪斯特这样刑讯拷问次生人,也没能得到任何消息。
贝拉被绑架了,令费瑞感到心乱如麻。他认识贝拉的时间不长,但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人,值得用种族内最高规格的贵族待遇宠爱。对他来说,她的生存与否不仅是她家族的牵挂,还意味着更多。她似乎突破了费瑞独身主义的界限,也越过了种种条规,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和萨迪斯特一样,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她。可是已经过去六个星期了,他对贝拉是否还活着已经失去了信心。为了获得关于黑剑兄弟会的消息,次生人们通常都会折磨拷问吸血鬼。而和所有平民吸血鬼一样,她对黑剑兄弟会知之甚少,所以时间拖到现在,她肯定已经遇害了。
他只是希望,她在迈入虚空[4]之前,不必经受日复一日的拷问。
“你们对那个女人做了什么?”萨迪斯特朝另一个杀手咆哮着,却只得到连串的“去死”。萨迪斯特像泰森那样,一口咬住了那个混球。
兄弟会里没人知道萨迪斯特为什么会对一个失踪的平民女性如此在乎。他出了名地憎恶女人……该死的,他简直是把女人当做洪水猛兽来看待。所有人都在猜测贝拉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但没有人能预料到他的反应,包括身为他孪生兄弟的费瑞。
萨迪斯特实施的残酷刑讯发出了巨大声响,回荡在寂寥的森林中。那个次生人扛了下来,没有给出任何信息,费瑞却感到自己心里的某一处碎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忍受多久。”他压低声音说。
除了保护吸血鬼一族、对抗次生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萨迪斯特。每一天,费瑞独自入睡,如果他还能够入眠的话。食物并不能给他带来些许愉悦。因为坚持独身主义,女人也离他很遥远。他每一秒都要担心萨迪斯特会在接下来闯下什么祸,又有谁会因此而受伤。他只觉得自己像受到凌迟之刑,间接承受了来自弟弟的杀意,不停失血、缓慢死去。
维肖斯用戴着手套的左手钩住费瑞的脖子:“看着我,兄弟。”
费瑞盯住他的眼睛,打了个寒战。那只文身围绕的左眼瞳孔在慢慢扩张,直到只剩下漆黑的虚无漩涡。
“维肖斯,不要……我不需要……”见鬼,他现在不想听见将来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事情即将变得更糟的事实。
“今天晚上的雪下得很慢。”维肖斯说道,拇指在一根较粗的颈静脉血管上来回摩擦。
费瑞眨了眨眼,一种古怪的冷静传来,心跳随着有节奏的摩擦开始变慢。“什么?”
“雪……下得很慢。”
“是啊……是啊,下得很慢。”
“而且今年下了很多雪,是不是?”
“呃……是啊。”
“对……很多的雪。还会有更多的雪,今晚,明天,下个月,明年。在该来的时候来,在该下的地方下。”
“没错,”费瑞轻声答道,“没什么能阻止它。”
“除非你是阻挡它下落的大地。”拇指的摩擦停止了,“我的兄弟,在我眼中,你并非土地,所以你不会去阻止它,永远不会。”
萨迪斯特用匕首刺入次生人的胸膛,尸体在一阵爆炸和闪光后消失不见。
只剩下汽车上破损不堪的散热器发出“嘶嘶”声,配合着萨迪斯特的沉重呼吸。他从焦黑一片的土地上站起身,脸上和小臂上沾染着次生人的黑血,如同鬼魅一般。暴虐的气场像是一层闪着微光的薄雾,将周遭一一覆盖。背后的森林一片朦胧,如波涛般晃动着投影,衬托出他的身影。
“我要去城里。”他说道,在大腿上擦掉匕首上的血迹,“找更多的次生人。”
准备回头狩猎吸血鬼之前,O先生又一次抽开史密斯·威森手枪的弹夹,朝枪管内望了几眼。这把枪已经许久没有清理了,另一把格洛克手枪也是。虽然他还有不少其他的事要做,但白痴才会放任自己配备的火力减弱。该死的,作为次生人,必须时刻确保自己的武器处于巅峰状态。当遇见黑剑兄弟会这类目标时,你绝不会希望自己的武器出差错。
他穿过拷问中心,绕过刑讯用的验尸桌。这是座没有隔间的建筑,脚下的泥土就充作地板,有间淋浴房,却没有厕所和厨房,因为次生人无需进食。房间里也没有安装窗户,所以能将大部分的风隔绝在外。屋里还挂着一张供他睡觉的帆布床。这里建成不过一个半月,房间里泛着一股木板清漆的味道,还有用来取暖的煤油炉的气味。
唯一算是完工了的家具是从地板一直顶到房椽的货架,靠在十二米宽的木板墙上。每一层上分门别类齐整地摆着次生人使用的刑具:刀具、钳子、镊子、锤子、电锯等。只要是能令人惊声尖叫的刑具,他们应有尽有。
这个地方不仅可以用来虐待俘虏,同样用作囚禁俘虏。将吸血鬼囚禁一段时间,是一项挑战,因为只要给他们机会冷静下来,集中起精神,他们就很可能在你面前“噗”的一下消失!钢铁的确能防止他们的传送,但牢笼上的铁栅栏无法遮挡太阳光的照射,而一座全铁制的牢房又不现实。相比之下,垂直打入地下的波纹钢管道就行之有效得多。一如现在,这里正关押着三个囚犯。
O先生心痒难耐,想去囚禁管道那边。只是他心中也清楚,那样一来他今天必定不会重返战场了。可是,他还有他的定额要完成。首席次生人第一助手的身份为他提供了一些额外便利,比如在这里独自享受一些小乐子。不过,为了维护这些隐私,他就必须恰如其分地给出合格表现来——例如打理他的武器,尽管心中更期待去做些别的事。他将急救箱推开,抓过清理手枪的工具盒,又从尸检桌下拉过一张圆凳。
一阵敲门声后,这座建筑唯一的一扇门被推开,O先生循声回头。看清来人之后,他强迫自己隐去嘴角的懊恼。虽然心生抗拒,但仅拿自我保护作为理由,恐怕很难拒绝这位次生人社团的硬茬子二号人物。
若是指望能完好地活下去,挑选这位首席次生人作为对手,显然不是什么上佳选择。他身高2.13米,站在光秃秃的灯泡下,身形如同一辆汽车般方正而结实。和所有长久加入社团的次生人一样,他浑身都透着苍白,皮肤从不会泛红;头发的颜色像是蜘蛛网;浅灰色的眼睛恰如阴郁的天空一样毫无光彩、毫无波澜。
X先生闲庭漫步,检视着拷问中心,不是检查物品的摆放,更像是在寻找什么。“有人告诉我,你又抓了一个。”
O先生放下清洁枪膛的棍子,计算着自己身上的武器,右大腿上贴着飞刀,腰后面别着格洛克,他真希望自己多准备几件武器。“四十五分钟之前,我在城里的‘零度总和’酒吧外面抓到的。他就在其中一个洞里,还在折腾呢。”
“做得很好。”三杯茶葛瑞格·摩顿森
“我现在正准备再出门。”
“你要走?”X先生在货架前停住脚步,抓起一把锯齿形的猎刀,“我听到了一些令人惊讶的传闻呢。”
O先生闭紧嘴,手指慢慢摸向大腿,朝刀柄靠近。
“你不问问我是什么事吗?”首席次生人说着走到埋在地下的三处囚禁管道前,“还是说你已经知道秘密了?”
O先生手掌覆在刀上,死死盯着在铁丝网盖前逗留的X先生。他根本不在乎前两个俘虏,但是第三个,是他的人!跟谁都没有关系!
“都占满了?O先生?”X先生用战斗靴的鞋尖点着一直延伸到洞里的绳索,“我以为你会杀掉一两个呢,在他们吐不出什么要紧信息的时候。”
“我就是这么做的。”
“那样的话,算上你今晚抓到的平民,应该还有一个空位才对。可是你这里满员了啊。”
“我还抓了一个。”
“几时?”
“昨天晚上。”
“你在撒谎。”X先生踢开第三根管道的铁丝网盖。
O先生本能地冲前两步,想拿刀捅进X先生的喉咙。但他根本做不到,首席次生人有个绝妙的花招,能让下属僵在原地,而他只消对你瞟上一眼。
于是,O先生选择留在原地,浑身气得发抖,竭力控制自己不扑上去。
X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管电筒点亮,照进洞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他睁大了眼睛:“上帝啊,真的是个女的。为什么没有向我汇报?”
O先生慢慢提起腿,伸手去够工装裤侧面的匕首,等手指紧紧握住刀柄,坚定了信心之后,他才说道:“她是新抓到的。”
“这和我听到的不一样哦。”
X先生疾步冲进浴室,撩开干净的塑料浴帘。旋即咒骂着一脚踢开摆在角落里的女士洗发香波和婴儿油。紧接着又奔到弹药库,掀翻藏在后面的冰柜,让里面的食物滚落到地上。次生人没有咀嚼和吞咽的需要,这些食物使O先生不打自招。
X先生苍白的脸上怒意凛然:“你是在豢养宠物吗?是不是?”
O先生一边算计着两人间的距离,一边模棱两可地否认:“她是有价值的。我要她在审问上起作用。”
“怎么做的?”
“吸血鬼的男人不喜欢看到女人受伤害,她就是一剂催化剂。”
X先生的眼睛眯了起来:“你为什么没有向我汇报她的事情?”
“这是我的拷问中心,你交给了我,就归我来管。”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混蛋把消息漏了出去,一定会活扒了那个家伙的皮,“这里我管事,你知道的。我怎么做,跟你没有关系吧。”
“至少我应该知情。”X先生突然停下脚步,然后说道,“你手上拿着那把刀,想做点什么呢,孩子?”
是啊,实际上我很想动手,混蛋。“这里到底是不是我说了算?”
看到X先生脚上移动重心,O先生已准备好接受一击。
只不过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紧张的气氛下,第一声铃响显得异常刺耳,仿佛尖利的叫声。第二声则像是干扰声。到了第三声,O先生就觉得响得恰是时候。
O先生意识到自己不太清醒。虽然他是个大个子,也是个打架好手,但绝对干不过X先生的那个小把戏。如果他害自己受伤或者被杀死,又有谁来照顾他的“妻子”呢?
“去接电话,”X先生命令道,“开免提。”
电话来自另一支精英小队:有三个次生人在公路旁不过三英里的地方被人杀死。他们的车子也被一根倒下的树干压得实实的,尸体湮灭时的灼烧在雪地里留下了几处印子。
狗娘养的,又是黑剑兄弟会干的好事。
待O先生结束通话,X先生才开口:“听着,你是想跟我打一场呢,还是准备滚回去干活?其中一种能保证你现在就送命,你自己选吧。”
“这儿归我管吗?”
“只要你能提供我需要的东西。”
“我已经抓了很多平民吸血鬼。”
“但他们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O先生一边时刻注视着X先生的一举一动,一边退回第三根管道跟前,将网盖移回原处。他一脚踩在盖子上,不偏不倚地迎上了首席次生人的视线。
“如果兄弟会对自己种族的人也保守秘密,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也许你只是需要更加专注一些。”
别朝他喷粗口,O先生告诫自己,要是输掉了这场意志力的测试,你的女人就要去喂狗了。
在O先生抑制怒气的同时,X先生浅笑着继续说道:“如果你的能力不止克制那么简单,也许就更让人敬佩了。至于今晚,黑剑兄弟会肯定会去拿被他们干掉的几个家伙的罐子。你赶快到H先生家拿他的罐子。我会安排别人去A先生的家,我自己去D先生那里。”
X先生在门口停住,回头加了一句:“至于那个雌性吸血鬼,你如果只当她是审讯工具,那就可以接受。不过你要是为了其他原因才留下她的,我们就有麻烦了。你会变得软弱,然后,我不得不把你切成一片片喂给奥米迦。”
对于这样的威胁,O先生连个冷颤都不曾有。他曾经挨过奥米迦的折磨,觉得自己完全能够再撑过一次。为了他的女人,他甚至愿意去承担任何事。
“现在,你要怎么回答我呢?”首席次生人质问道。
“是的,老师。”
一直等到X先生的汽车远离,O先生悬起的心才如钉枪般直直落下。此刻,他很想将属于自己的那个女人拉出来,感受她贴紧自己的身体。可是那样的话,他就永远走不了。他试着冷静下来,想要迅速清理完史密斯·威森手枪,整装出发。效果虽然不佳,但至少在清理的过程中,他的双手不再颤抖。
临出门前,他取走卡车钥匙,又在第三根管道上安装了动作探测器。这个装置的效果卓著,一旦红外线遭到阻挡,三脚架上的手枪就会被触发。然后,那个好奇宝宝的身体就会出现无数个窟窿。
O先生仍在踌躇是否就此离开。上帝啊,他很想去抱一抱她。害怕失去自己女人的念头,哪怕仅只是个假设,也让他抓狂不已。那个吸血鬼女人现在已经成为他活下去的理由。他的人生,不再是为了社团,也不再是为了杀戮。
“我要走了,老婆,你要乖乖的。”他等了一会,“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给你洗澡。”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他试探地问,“老婆?”
O先生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尽管心中在告诉自己应该像个男人一样。但在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之前,他实在无法移动脚步离去。
“别让我在离开的时候连声告别都没有。”
沉默依然。
一阵心疼缓缓渗入心底,他对她的爱意在悲泣。他深吸了一口气,那股绝望的沉重压在胸口。回想起变成次生人之前的那份爱意,回想着詹妮弗——那个他多年来爱过的最特别的女人。可是,当时的他是个多么幼稚的蠢货啊。现如今,他才真正领会到激情的含义,他的女俘虏如同一处不断灼痛的伤口,让他时刻体会到重新像个男人的感觉。她取代了他出卖给奥米迦的灵魂,成为了他的新灵魂。唯有通过她,他才能苟活世间,尽管他本身已经是个亡灵般不死的怪物了。
“我会尽可能快回来,老婆。”
贝拉蜷缩在管道里,她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她没有回话,令得那个次生人摔门而出,这让她心底舒畅。她终于完全失常了,不是吗?
可笑,这份疯癫竟是等待着她的死神。从几个礼拜前在管道里苏醒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死亡将无可避免,自己的身体终将支离破碎。可事实并非如此,是她自己对自己宣判了死刑。或许她的身体还逗留在相对的健康上,可她的心早已死去。
持续不止的精神上的病态仿佛有形一般,登堂入室,进而慢条斯理地攫取了她。一开始,她只顾着害怕,除了严刑拷问之外什么都想不到。可接下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想象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是啊,这个次生人抓住了她,他盯着她身体的眼神令她心生憎恶,但他没有像对待其他吸血鬼一样拷问她,也没有强xx她。
她的想法也在相应转变。她恢复了精神,开始期待着被人解救出去。涅槃般的期待持续了很久,或许有整整一个礼拜,尽管身处地底,日子的变迁难以去计算。紧接着,她的心情就像坐上了不可逆转的滑梯。让她作呕的正是那个次生人。她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能对这个捕获者形成某种奇异的控制力。她又花了一段时间渐渐适应这样的状况。一开始,她只敢动手去推他,试探他的底线。到了后来,她竭力让他感到痛苦和折磨,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恨他,想要让他伤心。
出于某些未知的原因,那个抓住她的次生人……爱上了她,而且爱得全心全意。有时候,他会朝着她大吼大叫,处于暴怒状态的他着实将她吓着了。可奇怪的是,贝拉对他越是强硬,他反而对她越好。只要她一收回目光,他就会慌张地团团转;当她拒绝他买来的礼物时,他甚至开始啜泣。他越来越沉迷,担心、挂念她,恳求她的关注,甚至在她身边蜷缩成一团。被她拒绝时,他也会一蹶不振。
玩弄他的情感成了贝拉在仇恨世界里的全部精神寄托,那股残忍也在蚕食、谋害她的心灵。她或许曾经活着,作为一个女儿、一个妹妹……作为谁的什么人……而现在,她变得坚强,在夜魅梦魇的迷雾之中百毒不侵,像块水泥一般不受腐蚀。
虚空中的圣女啊,她知道那个次生人绝对不会放了她,也确定他最终会杀死她,夺去她的未来。她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这个和他纠缠在一起、神憎鬼厌却无穷无尽的现世。
一个她有段时间不曾忆起的感觉——焦躁,自胸口处奔腾而至。
迫切想要回到麻木的状态,她开始专注地想象土地有多么冰冷。次生人一直要求她穿上从她家中抽屉和衣橱里带来的衣物。七分裤和羊毛衫,还有温暖的袜子和靴子,将部分寒冷隔绝在外。只不过,就算裹得再厚实,寒冷还是残酷无情地侵入了保护层,深入到骨子里,连她的骨髓一并冻成冰渣。
她不得不把思绪转回自己的农庄,那栋才住了没多久的房子。回想着起居室的壁炉里升腾跃动的火堆,独处时的乐趣……糟糕的景象,糟糕的回忆,让她想起了旧时的生活,她的母亲……还有她的哥哥。
上帝啊,瑞梵吉。瑞梵吉的指手画脚一度逼得她快要发疯了。但他无疑是对的。要是她一直跟家人住在一起,就不会认识住在隔壁的人类——玛丽,也就永远不会在那个夜晚穿过两栋房子间的草场去确认玛丽是否安好,也不会撞见那个次生人……自然也不可能沦落到现在这样子,像具行尸走肉,只剩下机械的呼吸。
她猜想着自己的兄长会花多久时间来寻找她,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放弃了呢?可能吧,就算是瑞梵吉,也不可能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长期搜索下去。
她愿意打赌,瑞梵吉一定找了很久,却又庆幸他没能找到。尽管性格冲动勇猛,但他依旧只是个平民,很可能会因为来解救她而受到伤害。次生人很强大、残酷、力大无穷。想要把她夺回来,非得有怪物般的力气不可。
萨迪斯特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形象清晰得如照片一般。她仿佛看见了那双凶野难驯的黑色眼睛,横贯脸部的疤痕拆裂了上唇,咽喉和手腕上还留着血奴的文身。她不由回想起他背上的道道鞭痕,RT上穿的环,瘦得只依靠肌肉在支撑的身体。继而想到他那凶狠、不知妥协的残虐意愿,无比高涨的恨意。他是吸血鬼一族里的恐惧魔王,令人惊怕不已的危险人物。用他孪生哥哥的话来说:不是颓废,而是精神上的彻底崩溃。这或许使得他成为了最恰当的拯救者。因为萨迪斯特和绑架她的那个次生人颇有相似之处,而且他的残暴或许是能将她救出去的唯一希望。可是她也很清楚不该指望他会搜救——她不过是个和他只见过两面的平民女人。
而且他还曾逼迫她发誓永远不要再靠近他。
恐惧在向她靠拢,她试图控制情绪,说服自己瑞梵吉还在搜索她的下落。要是发现关于她被关押的地点的线索,肯定会联络兄弟会的战士。接下来,或许萨迪斯特会来找她,这是他被要求执行的职责的一部分。
“喂,有人吗?有人在这里吗?”一个颤抖的男人声音弱弱喊了几句,又噤声了。
是刚被抓的新俘虏,她想到,每次一开始,他们都会尝试呼救。
贝拉咳嗽了一下:“我……我在。”
“哦,我的上帝啊……你是那个被抓走的女人?你是不是……贝拉?”
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贝拉恍惚不已。见鬼,那个次生人一直喊她“老婆”,她差点忘记自己应有的称呼。“嗯……是的,是我。”
“你还活着?”大象的眼泪
好吧,至少她的心脏还在跳动,不管心率是否不齐。“你认识我?”
“我……我去参加了你的葬礼,和我的父母一起。他们叫拉斯塔姆和吉莉玲。”
贝拉浑身打颤,她的母亲和哥哥……竟然已经让她安息了。不过,他们当然会这么做。她的母亲崇信宗教,是古老传统的盲从盲信者。在确认女儿死去后,她必然会坚持举行与身份匹配的葬礼,好将贝拉度入虚空。
哦……上帝啊。凭空猜测和真正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经放弃了搜索,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再也不会有人来搜索她了。
她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啜泣。
“我要逃走,”那个男人气势如虹,“我会带你一起。”
贝拉膝盖一软,靠着管壁滑坐到地上。现在,她算是真的死掉了,对不对?不只是逝去,而且还被埋葬了。
这个比喻贴切得要命,因为她的确被困在大地之下,逃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