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九节
三星期以前,露丝·哥尔德曼宣布她要离家一段时间,使尼姆大吃一惊,当时尼姆认为她可能会改变主意的。然而,露丝并没有改变主意。现在,图尼帕听证会周末休会期间,星期五的晚上,尼姆一个人呆在家里,露丝走以前已经把莉娅和本杰送到市区那边的外祖父母家去了。露丝的安排是,不管她什么时候回来,两个孩子都要在纽伯格夫妇那里,一直待到她回来。
露丝对这一点也是含糊其词的,就象她拒绝说出到哪去,以及与谁同去一样。“也许两个星期,也许多几天或者少几天。”她几天前对尼姆这样说的。
可是她对他的态度却一点儿也不含糊,态度是冷静而明确的。他想,这就好象她已经在肚子里做了决定,剩下来的就只是执行了。决定是什么,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尼姆一点儿也不知道。一开始他对自己说应该在乎,后来又痛苦地发现自己并不在乎。至少,不太在乎。当露丝告诉他,她的计划已经完成、周末就要走时,他一声也不吭,其原因就在这里。尼姆意识到,对事情得过且过、任其自流对他来说是反常的。他生来就习惯于迅速作出决定和事前做好计划,这种能力运用在他的工作上,使他受到了赏识与升迁。但在婚姻问题上,他却奇怪地不愿采取行动,或者正视现实。他把一切都留给露丝去处理了。如果她选择了长期离开然后离婚的话,这是一种自然的结局,他不准备跟她争吵,甚至不准备劝阻她。然而他不愿意采取主动。还不到时候。
就在昨天,他还问露丝是否已准备好讨论他们的处境,因为他想起了她的话:“……你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我们从来没谈过。可是我认为我们应该谈谈……也许等我回来以后。”“……你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我们从来没谈过。可是我认为我们应该谈谈……也许等我回来以后。”
为什么要等呢?尼姆争论过。
但她却不动声色地回答说:“不,等我一准备好我就告诉你。”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尼姆在想到离婚的可能性时往往也想到莉娅和本杰。他知道,两个孩子,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他一想到他们的感情要受到伤害就很难过。可是事实是,孩子们经得起父母离婚的波折,尼姆注意过很多孩子,他们仅仅把父母的离婚看作生活的一个方面。这也不会影响尼姆以后和孩子们见面。他甚至可能比现在更常看到两个孩子。这种事情其他离了婚的父亲也碰到过。
但所有这些都必须等露丝回来才行,星期五晚上他在空房间里一边踱来踱去一边思索。
半小时前他费了好大劲才给莉娅和本杰打通了电话。因为艾伦·纽伯格在主日这天里除了紧急情况外,是不喜欢别人给他打电话的。尼姆让电话铃响了半天,直到他丈人让步接了电话。“我要和我孩子讲话,”尼姆生硬地坚持说,“我不管是不是什么主日。”
几分钟后莉娅来接电话时,她温和地责备了他。“爸爸,你让外公生气了。”
尼姆简直想叫一声好!但还是聪明地没说出来。他们谈了学校的情况,即将举行的一次游泳比赛和芭蕾舞训练班,没提到露丝。他觉得莉娅多少知道是出了点事儿,可是并不愿意打听也不想弄明白。
随后和本杰的谈话又激起了尼姆时常感到的对他的岳父母的气恼。
“爸爸,”本杰说,“我要举行成人礼吗?公公说我一定要。婆婆说我要是不举行,我就永远不会是一个真正的犹太人。”
爱管闲事的纽伯格夫妇真讨厌!难道他们不能只当当慈爱的公公婆婆,把莉娅和本杰好好地照看两个星期,非得抓住这个机会向孩子们进行宣传吗?这么急急忙忙地开始做他们的工作,同时侵犯尼姆和露丝的作父母的权利,真算得是下流了。尼姆本来准备亲自和本杰谈这个问题,安安静静地、理智地、坦率地谈一谈,而不是象这样突然向他提出来。这时他内心里一个声音在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过去不这样做?过去时间多得很。要是你早这么做了,就不会象现在这样不知该怎样回答本杰的问题了。那么你为什么过去不这样做?过去时间多得很。要是你早这么做了,就不会象现在这样不知该怎样回答本杰的问题了。
尼姆严厉地说:“没有谁一定要举行一次成人礼。我就没有,你外婆瞎说八道。”
“外公说有许多东西我一定要学。”本杰话音里仍带着怀疑,“他说我早就应该开始学了。”
在本杰清晰的童音里有对他的责备吗?尼姆想,十岁的本杰已经懂得了许多他父母认为他还不懂的东西——这是完全可能的——事实上也许就是这样。所以,现在本杰的问题是否反映了一种希望与民族传统一致的本能的探求?这种探求尼姆过去意识到自己也有过,后来加以克制了,虽然还没有完全克制。他不能肯定本杰是否如此。然而,什么也不能平息尼姆对这一切出现的方式所感到的愤怒,虽然他忍住了又一个严厉的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个回答有害无益。
“听着,孩子,你刚才说的根本不是事实。如果我们决定你应该行成人礼的话,还有的是时间。你必须认识到你外公外婆有一些看法是你妈妈和我不同意的。”尼姆不能肯定露丝是否如此,好在她不在场,无从反驳。他接着说,“妈妈一回来你就回家,我们好好谈谈这个问题。好吗?”
本杰勉勉强强地说了声“好”,尼姆意识到他必须说到做到,不然就要对儿子失信了。他想到了一个主意,把他父亲从纽约用飞机接来,让他住一阵子,这就会对本杰产生一种平衡的影响。老艾萨克·哥尔德曼虽然八十多岁了并且身体虚弱,仍然对犹太教辛酸尖刻,冷嘲热讽,喜欢把正统的犹太教论点骂得狗血喷头。可是尼姆决定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就会和纽伯格夫妇现在所做的事同样不公平。
打过电话以后,尼姆给自己配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加水的时候,一眼看见了露丝的画像,这是张油画,几年前画的。艺术家以惊人的精确性抓住了露丝优雅的面貌与安详的神态。他走到油画前面仔细地端详着。脸孔,特别是这双温柔的灰眼睛,是少有的漂亮;头发也是这样——黑得发亮,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象她历来一样。当初露丝坐着画像的时候,穿了一件无背带的夜礼服,她那优美的双肩的色调栩栩如生。在一边肩上还有颗小黑痣,那是她在肖像画好后不久动外科手术割掉的。
尼姆的思绪又回到画像上露丝那安详的神态,这一点是这幅油画的独到之处。他想,我现在正需要一点这种安详,并且还希望能和露丝谈谈本杰和成人礼的事儿。见鬼!她到哪去呆两个星期,那个男人又是谁?见鬼!她到哪去呆两个星期,那个男人又是谁?尼姆肯定纽伯格夫妇多少知道一些。最起码他们知道可以在哪里和露丝取得联系;尼姆对自己的妻子知道得太清楚了,相信她不会把自己和孩子完全隔绝的。同样肯定的是:她的父母对这种安排一定会守口如瓶的。这个想法使他更生岳父母的气了。
喝完第二杯威士忌,又踱了半天步以后,他又到电话机旁,拨了哈里·伦敦家的号码。他们一个星期没谈过话了,这可是少有的。
伦敦一接电话,尼姆就问他:“开车到我家来喝几杯好吗?”
“对不起,尼姆,我很想去,可是没办法。约好了吃晚饭的。马上就要走。你听说最近一次的爆炸了吗?”
“没有。什么时候?”
“一小时前发生的。”
“有伤亡吗?”
“这次没有——但这只是唯一好的方面。”
哈里·伦敦报告说,两颗猛烈的炸弹被放在金州公司的一座郊区变电所里。结果那个地区的六千多户人家现在都没有电了。装在平板卡车上的活动变压器正在迅速地运进去,但在明天以前不大可能恢复全面供电。
“这些疯子也机灵起来了,”伦敦说。“他们正在研究我们哪里最薄弱,他们在哪里放爆竹可以造成最大的破坏。”
“我们已经查明是那同一个组织吗?”
“是的。‘自由之友’。爆炸前他们给五频道新闻台打了电话,讲了在哪儿要发生爆炸。可是太迟了,毫无办法了。加在一起,两个月之内就发生了十一起爆炸。我刚加出来的。”
尼姆知道伦敦虽然没有直接卷入调查,也仍然有一些情报渠道,便问道:“警察或者联邦调查局取得什么进展了吗?”“没有。我刚才说过干这个的那些人也机灵起来了,他们确实是这样。我敢打赌他们发动打击以前先研究目标,然后再决定从哪儿出入可以又快又不被人看见,还要造成最大的破坏。‘自由之友’知道我们是防不胜防的,我们也知道。”
“还没线索吗?”
“还没有。还记得我从前说的话吗?如果警察破得了这个案子,那一定是碰上了运气或者因为有人露了马脚。尼姆,电视上或小说里的犯罪案件总是可以破获的,这可不一样。在真正的警察世界里,这些案件往往破不了。”
“这个我知道。”尼姆有点儿不耐烦地说,因为伦敦又开始讲演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财产保卫部部长沉思地说。
“什么事?”
“有一阵子爆炸减少了,几乎停了。现在它们又突然冒了出来,看上去好象干这个的人得到了新的炸药来源,或者钱,或者两者都有。”
尼姆想了一下,换了个话题。“电力被窃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不太多。当然,我们正在努力,也捉到一些小贼。又有二三十在仪表上捣鬼的案子,我们准备提交到法庭上去。但这是堵一漏万的事,除非你有足够的人力和时间去发现它们。”
“那座办公大楼怎么样了?你在监视的那座?”
“萨可房产公司。我们在继续监视。还没什么动静。我看我们是赶上不景气了。”哈里·伦敦的话音里一反常态地流露出沮丧的情绪。也许这是传染性的,也许是他把自己的低落情绪传给了他,尼姆一边这样想,一边说声晚上好,然后挂上了电话。
他一个人呆在冷清的房子里,仍然觉得坐立不安。他还可以给谁打电话呢?他想到了阿黛丝,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尼姆还没准备好——如果他终有一天会准备好的话——对付阿黛丝·塔尔伯特猛涨的宗教情绪。但是想起阿黛丝又使他联想到小沃利。尼姆最近到医院看望过他两次。沃利已经脱离危险,不再需要精心护理,虽然今后几个月,也许几年中还要做烦人的、痛苦的整形外科手术。一点也不奇怪,沃利的情绪不高。凯伦·斯隆?虽然他很喜欢和她在一起,但他此刻没有心情去找她。
那么工作吧?金州公司总部里他办公室桌子上堆着一大堆工作。如果他现在到那儿去,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熬夜,夜晚的安静能使他完成比白天多得多的工作。这可能也是个好主意。图尼帕听证会已经占用了尼姆不少可用的时间,并且还要继续占用,可是他的正常工作负担还必须想办法配合听证会。
可是不,这个主意也不行,目前的心情不宜于做办公室的工作。找另外一种工作来占据他的头脑怎么样?他想,为星期一在证人席上首次露面他能做些什么准备?他已经掌握情况了。但总是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准备——意料之外的事。
一个主意蹦进了他的脑子里,不知从哪来的,就象从一个自动烤面包器里蹦出来的面包一样。
煤!图尼帕就是煤,没有煤——从犹他州运到加利福尼亚的煤——就不可能有图尼帕发电厂。虽然尼姆关于煤的专门技术知识是相当丰富的,但他的实际经验却很有限。这里有个简单的原因。到目前为止,加利福尼亚境内还没有烧煤的发电厂。图尼帕将是有史以来的第一座。
肯定地……不管怎么说,他想……从现在到星期一早晨他必须——象朝圣一样——到一个烧煤的电厂去。然后从那里,他将带着对煤的景象、煤的声音、煤的味道、煤的气味的新鲜感觉回到图尼帕听证会。尼姆那往往正确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这样做,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更好的、更有力的证人。
这也可以解决他周末坐立不安的问题。
可是去哪一个燃煤电厂呢?他马上就得出了答案,一边又配了一杯威士忌加水。然后,身边放着那杯酒,他又一次拿起电话,拨了科罗拉多州丹佛市的查号服务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