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末日大预言
几天后,我从一个深沉的梦里惊醒,突然觉得凯瑟琳的脸在我眼前一闪,比真人大上几倍。她看来很难过,似乎需要我的帮忙。看看钟,才凌晨03∶36。没有外界的噪声把我吵醒,卡洛在我旁边睡得正熟,我挥去这个念头又倒下继续睡。
同一天凌晨约3点半,凯瑟琳从噩梦中惊醒,她流着冷汗、心跳加速。她决定以静坐来镇定情绪,并想象在我会诊室里被催眠的情形。她想象我的脸,假装听到我的声音,然后渐渐睡去。
凯瑟琳变得愈来愈通灵,显然我也是。我回想起心理学教授讲的在治疗关系中“移情”(transference)与“反移情”(counter-transference)的互动。“移情”是病人对治疗者所代表的过去某个人投射的感情、思想、愿望。“反移情”则恰好相反,是治疗者无意识间对病人的情绪互动。但这个凌晨的巧合却不属于两者,它算是一种精神感应吧。不知怎的,催眠打开了这个“管道”,或者是,前辈大师和守护者及其他人造成了这次感应。总之,我并不惊讶。
这次会诊中,凯瑟琳很快进入了催眠状况。她迅速紧张起来,“我看到一大片云……很吓人。”她的呼吸很急促。
“还在那儿吗?”
“我不知道。它来得快也去得快……就在山顶上。”她仍然很紧张,呼吸沉重。我怕她是见到了核爆炸。她会看到未来吗?
“你看得到那座山吗?像不像爆炸后的样子?”
“我不知道。”
“为什么会令你害伯?”
“太突然了,就在那里。有好多烟,很呛人。又很大,在一段距离外……”
“你是安全的。能更接近一点吗?”
“我不想再靠近了!”她断然回答。她如此坚决倒是不常见的。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再问。
“我想那是一种化学物质或什么的,在它周围很难呼吸。”她困难地吸着气。
“像一种气体吗?是从山里冒出来的……像火山吗?”
“我想是的,它像一朵大香菇。对,就是这样的,但是是白色的。”
“不是爆炸、核爆炸之类的?”
她停下来一会儿,才继续道:“是……火山爆发一类的。很吓人、很难呼吸,空气里都是灰尘。我不想待在这儿。”她的呼吸渐渐恢复到平常的和缓速度,想来她离开了那个骇人的现场。
“现在比较容易呼吸了吧?”
“是的。”
“好。现在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我看到一条项链,在某人脖子上的一条项链。蓝色的……是银链,挂有一颗蓝色宝石,周围还有更小的宝石。”
“蓝宝石上有什么吗?”
“不,它是透明的,我可以看穿它。那名女士有黑发,戴了一顶蓝帽……帽上有很长的羽毛,衣服是天鹅绒做的。”
“你认得这女士吗?”
“不。”
“你在哪儿,或者你就是那女士?”
“我不知道。”
“不过你看到她?”
“是的。我不是那女士。”
“她多大年纪?”
“四十几岁,不过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
“她手上在做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站在桌子旁边。桌上有一个香水瓶,是白底绿花的图案。另外还有一把刷子、一把银把手的梳子。”我对她描述的细节感到惊讶。
“这是她的房间,还是一间商店?”
“是她的房间。有一张四个床柱的床,是棕色的。桌上还有个水罐。”
“水罐?”
“是的。房间里没有挂画,但有好看的窗帘。”
“还有别人在附近吗?”
“没有。”
“这名女士和你的关系是什么?”
“我服侍她。”她再度以仆人身份出现。
“你在她手下很久了吗?”
“不……只有几个月。”
“你喜欢那条项链吗?”
“是的。她戴起来很高雅。”
“你有没有戴过那条项链?”
“没有。”她的回答很简短,所以我需要主动提问来获得基本信息。她令我想起自己尚未成年的儿子。
“你现在多大?”
“大概十三四岁……”果然同样年纪。
“你为什么离开了家人?”我问。
“我没有离开家人。”她纠正我的话,“我只是在这里工作。”
“我懂了。工作完了你就回去?”
“是的。”她的答案只留下极少的探索空间。
“你们住在附近吗?”
“很近……我们很穷,所以必须工作……当佣人。”
“你知道那女士的名字吗?”
“贝玲达。”
“她待你好吗?”
“好。”
“你工作很累吗?”
“并不累。”与青少年对话向来不是简单的事,即使在前世中也一样,幸好我受过训练。
“好。你现在还能看到她吗?”
“没有。”
“你现在在哪里?”
“另一个房间。有张铺了黑布的桌子……流苏一直垂到桌脚处。我闻到好多草药……还有很重的香水味。”
“是你女主人的吗?她是不是用很多香水?”
“不,这是另一个房间。我在另一个房间里。”
“这是谁的房间?”
“一个黑黑的女士。”
“黑黑的?你看得到她吗?”
“她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布。”凯瑟琳小声说。“而且又老又丑。”
“你跟她的关系是什么?”
“我刚刚来这里拜访她。”
“为什么?”
“看她玩牌。”我直觉地知道她要来这个房间算命。这真是个有趣的对照:凯瑟琳和我在这里进行心灵上的探险,在她的前世间来来回回探寻,但是,也许两百年前,她去找过算命师预卜她的未来。我知道现世中的凯瑟琳并没有找人算过命,对四色牌也不清楚,这些事令她害怕。
“你可以看出你的命运吗?”我问。
“她看得见许多事。”
“要问她问题吗?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我结婚的对象。”
“她拿牌算了以后,对你说什么?”
“我的牌里有几张是……有树干的。树干和花……但还有箭和某种线条。另外一张牌有圣杯……我看到一张男人拿盾的牌。她说我会结婚,但不是和这个人……其他我就看不到了。”
“你看得到这位女士吗?”
“我看到一些硬币。”
“你仍和她在一起,或到了别的地方?”
“和她在一起。”
“那些硬币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它们是金的,边缘不太平滑,是方形的。有一面是个皇冠。”
“看看硬币上有没有年份。”
“一些外国字。”她回答,“由X和I凑成的。”
“你知道是哪一年吗?”
“17……什么的。我不知道。”她沉默下来。
“这个算命师为什么对你重要?”
“我不知道……”
“她算的后来实现了吗?”
“……但她走了。”凯瑟琳低语道,“走了。我不知道。”
“你现在看到什么?”
“什么也没有。”
“没有?”我很惊讶,她会在哪里?“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我问,想把她的各个线索拼凑起来。
“我已经离开那里了。”她已经离开那世,在休息了。现在她已能靠自己做到,不需要再经历一次死亡。我们等了几分钟。这一生并没有很重大的事,她只记得一些特殊的细节,及去找算命师的经过。
“你现在能看到任何东西吗?”我再问。
“不能。”她轻声说。
“你在休息吗?”
“是的……不同颜色的珠宝……”
“珠宝?”
“是的。它们事实上是光线,但看起来像珠宝……”
“还有什么?”我问。
“我只是……”她停下来,然后声音变得大而肯定,“周围有许多话语和思想飞来飞去……是关于共存与和谐……事物的平衡。”我知道前辈就在附近。
“是的。”我鼓励她继续,“我想要知道这些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目前它们只是一些句子。”她回答。
我提醒她。当她回答时,是诗人前辈的声音,再听到他开口令我一惊。
“是的。”他回答道,“任何事都必须有所平衡。大自然是平衡的,飞禽走兽和谐地活着。人类却还没有学会这一点,他们不断在摧毁自己。他们做的事缺乏和谐,也没有计划。自然就不一样了,自然是平衡的。自然是活力和生命……及休养生息。人类只知道破坏。他们破坏自然,也摧毁其他人,最后他们会毁掉自己。”
“这是个可怕的预测。世界持续混乱与动荡,但我希望这天不会太早到来。“这什么时候会发生?”我问。
“会比人们想的还快发生。自然会存活下来,植物会存活下来,但我们不会。”
“我们能做什么来防止这种毁灭吗?”
“不能。凡事都必须平衡……”
“这个毁灭会在我们有生之年发生吗?我们能改变它吗?”
“不会在我们有生之年。它来时我们已在另一个空间、另一个层次了,但我们会看到。”
“难道没有办法可以教导人类吗?”我继续寻找出路,求取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要在另一个层次才能做到,我们会从中得到教训。”
我往光明面看:“那么,我们的灵魂会在不同的地方获得进步。”
“是的。我们不会再到……这里。将来就知道了。”
“是的。”我赞同道,“我需要告诉这些人,但不知怎样他们才听得进去。是真的有方法,还是他们必须自己学?”
“你不可能让每一个人知道。要阻止毁灭,就得每个人身体力行,但你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毁灭是阻止不了的,他们会学到的。当他们进步到某一个阶段,就会学到这件事。会有和平的,但不是在此,不是在这度空间。”
“最后会有和平?”
“是的,在另一个层次。”
“但是,似乎还很远。”我抱怨道,“现在人们似乎还很鄙陋……贪婪、渴望权力、野心勃勃。他们忘了爱和了解,以及知识,还有很多事有待学习。”
“是的。”
“我能写下什么来帮助这些人吗?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知道方法的,用不着我们告诉你。但它没有效果,因为最后我们都会到达同一层次,那时他们就知道了。大家都是一样的,我们并不比其他人伟大,所有这些不过是课业……还有惩罚。”
“是的。”我同意。这一堂课可真深奥,我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凯瑟琳沉默了。我们等着,她休息,我咀嚼着刚才一个钟头里的听闻。最后,她打破沉默。
“那些五光十色离开了。”她轻声说。
“那些声音、句子也是?”
“是的,我现在什么也没看到。”她停下时,头开始左右摇摆。“有个灵魂……在看。”
“在看你?”
“是的。”
“你认得他吗?”
“我不能确定……我想可能是爱德华。”爱德华在去年过世了。他似乎真的无所不在,总环绕在她身边。
“那个灵魂看来是什么样子?”
“就是一道……白色的……像光一样。他没有脸,不像我们认识的样子,但我知道是他。”
“他和你有什么沟通吗?”
“不,他只是看。”
“他在听我说话吗?”
“是的。”她小声说。“但他现在走了。他只是来看看我是否安然无恙。”我想起守护天使这个普遍的观念。看来,爱德华相当接近这个角色,而凯瑟琳也提过守护的精灵,我怀疑我们小时候的“神话”多多少少根植于模糊的过去记忆。
我也揣测着灵魂间的层级,谁做守护者,谁成为前辈大师,或是两者都不是,只是学习。应该有基于智慧和知识的评分,看离最终成为类似神的目标还差多远。这是好几世纪以来,神学家倾心追求的目标,他们对此神圣的结合瞥见过一眼。我并没有这种亲身经验,但通过凯瑟琳的“管道”,却似乎有了最佳的观点。
爱德华走了,凯瑟琳也安静不语。她的脸上现出安详宁静的表情。她拥有的是何等的天赋——能够看穿生命、看穿死亡,和“神们”说话,分享他们的智慧。我们在吃知识树的苹果,只是它不太多了,我怀疑还剩下多少只苹果。
卡洛的母亲米奈,癌细胞由Rx房扩散到骨头和肝,已到生命的最后阶段。这个过程已拖了4年,现在用化学治疗也缓不下来了。她是个勇敢的女人,坚忍地承受着这种磨人的痛苦。但我知道病情正加速恶化,她的终点不远了。
而凯瑟琳的会诊同时进行着,我把这份经验和启示与米奈分享。我有点惊讶,她这样一个实际的生意人,却颇能接受,并想知道更多。我给她一些书读,她消化得非常快。她为我和卡洛安排了一次犹太教神秘哲学的课。在犹太神秘文学里,轮回和“中间状态”是基本的要旨,不过现代犹太人多不了解这一点。米奈的躯体虽衰弱了,精神却坚强了。她对死亡的恐惧减轻了许多,开始期待和所爱的丈夫重新结合。她相信灵魂的不朽,这使她能忍受这些痛苦。她挣扎着活下来,等着看另一个外孙的出生——她女儿唐娜的第一个孩子。她来医院做治疗时和凯瑟琳见过一面,聊得很投机,凯瑟琳的诚恳和诚实使米奈确信来生真的存在。
死前一周,米奈决定住进医院,由护士照顾她。唐娜、她丈夫和6周大的女儿也来医院和她道别。我们也几乎不间断地待在她身边。米奈过世的前一天晚上6点,我和卡洛才刚从医院到家,却都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回去。接下来的六七个钟头,充满了安宁和一种超越的精神力量。米奈虽然呼吸很费力,但不再痛苦。我们谈到她大约过渡到“中间状态”,看到亮光。她回顾自己的一生,大多数时候默不做声,并尽力接受负面的部分。她似乎知道这个过程不完,她是没法走的。她在等待一个特定的时间才谢世,那时是清晨,她有点等不及希望时候早点到来。米奈是第一个我用这种态度导引临终阶段的人,她的信心增强,我们的哀伤也因这整个经验而获得缓解。
我发现自己治疗的能力大为加强,不仅在恐惧或焦虑方面,关于生死、哀愁方面的咨询尤其有进步。我会直觉地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治疗该从哪里着手;我能够传达平安、宁静、希望等种种感情。米奈死后,许多其他走向人生终点或遭受丧亲之痛的人,都跑来找我求助。有些人对凯瑟琳或一些死后生命的事没有心理准备,但即使不说出这些事,我发现,我同样可以传达类似讯息:一种声调、一个眼神、对他们心情的了解或是一句话,都可以传导一种希望,被遗忘的精神和共享的人性,甚至更多。对于那些愿意接受更多的人,我会建议他们读一些书或分享凯瑟琳的经验,这些对他们都有如打开一扇窗子,获得新生的力量。
我非常相信心理治疗必须有开放的心灵。以凯瑟琳的例子而言,一些科学性的记录工作势在必行,而实验性的工作更该展开。心理治疗师该考虑死后生命的可能性,并融入他们的咨询中。他们不一定要用催眠回忆法,但应该保持心灵的开放,和病人分享他们的知识,并且不要不相信病人的经验。
人类现在正被死亡威胁着。艾滋病、核战争、恐怖主义和许多其他的灾难日夜威胁着我们。许多青少年甚至都认为他们活不过20岁,这真令人难以置信,但也反映了我们整个社会的巨大压力。
以个人的层面而言,米奈对凯瑟琳讯息的反应是令人振奋的。她的精神变强了,而且在巨大的肉体痛苦中仍感到希望。但这讯息是给我们大家的,不只是濒死的人,我们也有希望。我们需要更多的临床医生和科学家重视其他类似凯瑟琳的案例,以肯定并扩散这些讯息。答案就在那里——我们是不朽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