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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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俩叉一起躺在睡袋里,这是最后的一夜,夜已很深了。玛丽亚紧偎在他身上,他静静地躺着,什么也不想,她用手抚摸着他的头。

  “罗伯托。”玛丽亚柔情地说,吻他,“真惭愧。我不愿让你失望,可是一碰就痛,痛得厉害。看来我对你没多大用处了。”

  “总是会痛的,”他说。“不,兔子,没什么。我们不做任何会引起痛苦的事。”

  “我不是指那回事。是这样,我想叫你快活,可是做不到。”“没关系。一会儿就会好的。我们躺在一起,就结合在一起了。”

  “话虽这么说,可我感到惭愧。我想这是以前人家糟蹋了我才引起的。不是你我的关系。”“我们别谈这个了。”

  “我也不愿谈。我想说的是,最后一夜叫你失望,我受不了,因此就想为自己找借口。”

  “听我说,兔子。”他说。“这种事一会儿就会好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他想。”对最后一夜来说,这兆头不妙。

  接着他过意不去地说,“紧紧挨着我,兔子。我客欢你在这儿黑夜里貼在我身边,就象我喜欢和你做爱一样。”

  “我真惭愧,我原以为今夜又会和那次从‘聋子’那儿下山后在高地上那样的,“

  “什么话1”他对她说。“可不会每次都一样,这样和上一次那样,我都喜欢。”他撇开失望的心情,撤了个谎。“我们静静地在一起,我们睡觉。我们一起聊聊吧。我从谈话中知道你的情况极少。”“我们讲讲明天,讲讲你的工作好吗?我要学得聪明点,帮你做事。”

  “不,”他说着在睡袋里彻底放松了筋骨,静静地躺着,脸颊貼在她肩上,左臂枕在她头下。“最聪明的办法是不谈明天,也不谈今天发生过的事。我们在这里不谈伤亡的事儿。明天非干不可的事,到时候干就是了。你不觉得害怕?”

  “哪里的话”她说。“我老是害怕。可现在我尽替你害怕,所以想不到自己了。”

  “别这样,兔子。这种事我遇到得多啦。有的比这次更糟。”他撒了个谎。

  接着,他突然放纵自己,听任自己沉溺在幻想中,他说,“我们谈谈马德里,谈谈我们在马德里的情景吧。”

  “好,”她说。“唉,罗伯托,我让你失望了,真对不起。有什么别的事我可以替你做吗?”

  他抚摸着她的头,吻她,然后舒适地偎依在她身边,倾听着夜籁。

  “你可以跟我谈谈马德里,”他说,并想,我要为明天养精蓄锐。明天我霈要全部的精力。现在松针地上不会象我明天那样地谣要精力。《圣经》上说谁把它遗在地上了?俄南。他想,俄南结果怎么样?我想不起还听说过关于俄南的别的情況。①

  ①俄南的哥哥死去了,他父亲对他说。”你当与你哥哥的妻子同房,向他尽你为弟的本分,为你哥哥生子立后。俄南知道生子不归自己,所以同房的时候,便遗在地,免得给他哥哥留后。俄南所作的,在耶和华眼中看为恶,耶和华也就叫他死了。”(。”。圣经‘创世记》第三十八章第八到十节

  他在黑暗中微笑着。

  接着他又听任自己沉溺在幻想中,感到沉溺在幻想中的逸乐,就象夜间迷迷糊糊地接受性爱,只感到接受的快感。

  “我亲爱的。”他说,吻着她。“听宥,有天晚上我在想马德里,想我怎样到了那儿,把你留在旅馆里,而我呢,赶到俄国人住的饭店里去看朋友。不过那不对头,我不会把你留在旅馆里的。”“干吗不呢?”

  “因为我要照联你。我永远也不离开你。我要银你一起到民政局去领证明。然后跟你一起去买需要的衣服。”“不需要多少衣服,我自己会买。”“不,要很多,我们一起去,买些好的衣服,你穿了一定很漂亮。”

  “我宁愿我们待在旅馆的房间里,打发别人去买。旅馆在哪儿?”

  “在卡廖。”场。我们要在那家旅馆的房间里待很长的时间。有一张宽阔的床和干净的床单,澡盆里有热的自来水,还有两个壁柜,一个放我的东西,一个归你用。敞开的窗子又髙又宽,窗外街上有喷泉。我还知道几家挺好的饭店,那是没有执照的,但饭菜很好,我还知道几家店铺可以买到葡萄酒和威士忌。我们要在屋里放些吃的,饿了就吃,还有威士忌,想喝的时侯我就喝,我还要给你买些白葡萄酒。”“我想尝尝威士忌。”

  “不过威士忌不容易搞到,如果你喜欢,还是喝白葡萄酒。““威士忌你留着自己喝吧,罗伯托。”她说。“暧,我真爱你,爱你和爱我喝不到的威士忌。你真小气。”

  “好,你就喝一点吧。不过女人喝这种酒不合适。”

  “我一向可只享用到对女人合适的东西,”玛丽亚说。“那么我在床上仍旧穿我的结婚衬衫吗?”

  “不。要是你喜欢,我还要给你买各式各样的睡农、睡裤。”“我要买七件结婚衬衫。”她说。”一星期当中每天换一件。我要给你买一件干净的结婚衬衫。你洗过自己的衬衫吗?”“有时候洗。”

  “我什么都要冼得干干净净,我要象在‘聋子’那儿那样,给你斟威士忌,在里面兑水。我要给你摘些橄榄、咸鳕鱼、榛子,给你下酒吃。我们要在房间里住一个月,一步也不离开。如果我能好好迎合你,”她说到这里,突然不高兴了。

  “那没关系,”罗伯特-乔丹对她说。“真的没关系。可能是你那里以前受过伤,结了疤,现在又碰伤了。这情況是可能的。这一类情況过些时候都会好的。要是真有问题,马德里有的是好医生。”

  “前几次挺好嘛。”她恳求似地说,“那说明以后也会挺好。”

  “那么我们再谈谈马德里吧。”她把两腿曲在他的腿中间,头顶擦着他的肩头。“我一头短头发,那么难看,会不会替你丢人?”“不会。你很可爱。你有一张可爱的脸,颀长的身子又美丽又轻盈,金红色的皮肤很光滑,人人都会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什么话,把我从你那里夺走”她说。”没有另一个男人能碰我,除非我死了。把我夺走,休想”

  “不过很多人会有这种打算的乡你等着瞧吧。”“他们会看到,我多么爱你,要是碰我的话,就象把手伸进一锅熔化的铅里那样危险。可你呢?你见了跟你一样有文化的漂亮女人,你不会替我害臊吗?”“决不。我要跟你结婚。”

  “由你吧,”地说。“不过,我们已经取消了教堂,我看不结婚关系也不大。”

  “我觉得我们还是结婚好。”

  “由你吧。你听着。要是别的国家还有教堂,也许我们可以在那儿结婚。”

  “我的国家里还有教堂。”他告诉她。”要是你觉得有意思,我们可以在那儿的教堂里结婚。我从没结过婚。役有问敏。”

  “你从没结过婚,我很高兴,”她说。“我还髙兴的是,你见多识。”,告诉了我那些事,这说明你跟很多女人亲近过。比拉尔对我说过,只有这种男人才能傲丈夫。你现在可不会跟别的女人胡闹了吧?因为这准会叫我活不下去。”

  “我从来没有踉很多女人胡闹过,”他真心实意地说。“在遇到你之前,我觉得自己是不会深爱一个女人的。“

  她抚摸着他的脸颊,接着双手搂住他的头。“你一定摘过很多女人。”

  “没有爱过她们。”

  “听着,比拉尔跟我讲过一件事一”“说吧。”

  “不。还是不说的好。我们再谈谈马德里吧。”“你刚才想说的是什么事?”“我不想说了。“

  “是要紧事,也许还是说的好。”

  “你认为要紧吗?”

  “对,

  “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怎么知道要紧呢?”“从你的态度看得出来。”

  “那我不瞒你了。比拉尔告诉我说,我们明天都要死了,还说你跟她一样清楚,可是你不把它当一回事。她说这话不是批评,而是钦佩你。”

  “她是这样说的吗?”他说。他想。”这个疯婊子。他说。”又是她那套吉普赛鬼名堂。那是市场上的女摊贩和泡在咖啡馆里的胆小鬼嘴里的胡话。她奶奶的鬼话。”他觉得胳肢窝里在出汗,汗水从胳膊和腰间淌下来。‘他心里嘀咕着,“敢情你害怕了,呃?”然后说出口来,“她这个迷信的婊子,满嘴胡话。我们再谈马德里吧。”

  “那么你不知道这回事?”

  “当然不知道。别谈这种废话了,”他说,用了一个更强烈更难听的词儿。

  于是他再谈起马德里来,但这次没法再体会到身历其堍的感觉了,现在他只不过是在对他的女朋友、对自己撖谎,来消磨这战斗前的一夜,这他自己也明白。他喜欢这么做,但是接受了幻想而得到的乐趣却一点也没有了。然而他还是又讲开了。

  “我想过你的头发,”他说。“我想过我们要拿它怎么办。你瞧,现在已经满头都长满了,就象动物身上的毛那样长,摸着很舒服,我非常喜欢。这头发很漂亮,我用手“捋,头发平伏之后又竖起来,就象风中的麦浪。”“用手摸摸吧。”

  他摸着,把手留在头发上,继续貼着她的脖子说话,觉得自己的喉咙哽塞起来了。“不过,我们在马德里可以一起上理发店,让理发师照我的样子把两边和后面的头发剃掉,修得整整齐齐这样,在头发长长之前,在城里走动就看起来好多了。”

  “我会着起来象你了,”她说,紧紧抱着他。“那我一定不再改变发型了。”

  “不。头发会不断地长。那只不过是为了在头发长长之前弄得整齐些。头发长长要多久?”“很长很长吗。”

  “不。我是说,长到齐肩。我要你留的就是这样的发型,““象电影里的赛宝那样?”“对。”他声音哽塞着说

  这时,那种身历其境的感觉义一下子兜上心头来了,他要尽佾地亊受它。这感觉这时控制了他,他又沉溺在其中,接着说下去。“头发会这样直垂在肩上,下端是鬃曲的,好象海浪一样,颜色好象热透的麦子,你的脸是金红色的,有了金色的头发和金色的皮肤,你的眼睛也只能是金色的,里面有黑色的瞒仁。我要让你仰起头来,凝视着你的限睛,紧紧拥抱你一”“在嘿儿。”

  “在任何地方,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你的头发长长要多久?”

  “不知道,因为以前从没剪过。不过,我想六个月就会长到耳朵下面,要一年才能长到你喜欢的那样。你可知道我们先做些什么。”

  “跟我讲讲。”

  “我们要在我们那个了不起的旅馆里,在你说的那个了不起的房间里干千净净的大床上,我们一起坐在那张了不起的床上照着大柜子上的镜子;镜子里是你、是我,跟着我要这样对着你,胳膊这样搂着你,银着这样吻着你。”

  他们在夜色里静静地紧偎在一起,火热地、一动不动地紧偎在一起,紧紧地接着。罗伯特“乔丹抱着她,同时紧抱着他明知不会有的一切,伹他自得其乐地说下去,“兔子,我们不要老是住在那家旅馆里。”“干吗不?”

  “我们可以在马德里静安公园旁边的街上租一套公寓。我认识一个在革命前出租公寓的美国女房东,我能按以前的租金标准租到这种公寓。那儿有的房间面对公园,从窗口能望到公园的铁栏杆、园地、卵石小路、路边的绿草地、荫輅的树木和很多喷泉。”菜树现在一定开花了。在马德里,我们可以在公园里散步,要是湖里现在又有水了,可以在湖上划船。”"湖里怎么会没有水呢?”“他们是在十二月份把水抽掉的,因为飞机来轰炸的时候会暴露目标。不过,我想现在又有水了。可是不一定。不过,即使湖里没有水,我们可以在公园里别的地方傲步;有一个部分象森林一样,世界各地的树木都有,每棵树上有标签,上面注明树的名称和扭处。”

  “我可情愿上电影院,”玛丽亚说。“不过这些树听起来很有意思,如果能记住的话,我要跟你一起把树名全记下来。”

  “那儿可跟博物院不一样。”罗伯特-乔丹说。“树木是自然生长的,公园里有小山,有一部分象原始森林。公园南面有书市,人行道旁有成百个卖旧书的书摊,革命开始以来书籍很多,那是有人从挨到轰炸的住家和法西斯分子家里偷来了,拿到书市上来卖的。我在马锥里只要有时间,可以每天整天都消磨在这些书摊上,就象革命前有一度那样。”

  “你去逛书市的时候,我在公寓里忙我的事。”玛丽亚说我们有钱雇一个佣人吗?” ‘

  “当然。我可以找旅馆里的佩特拉,要是你喜欢她的话。她莱做得不坏,人又干净。她替几个新闻记者傲饭,我在他们那里吃过饭。他们房间里有电炉,“

  “你要她就行。”玛丽亚说。“要不,我去找一个。不过你为了工作,不是要常常出去的吗?干这种工作,他们不会让我陪你一起去的。”

  “说不定我能在马德里找到工作。这种工作我已做了很久,革命一开始我就打仗。现在他们可能会让我在马德里工作了,我从没提过要求。我一直在前线,或者干这种工作。

  “你可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要求,也没有要过什么,除了革命和赢得这场战争以外,也没考虑过别的,说真的,我的志向是非常纯正的。我干了良多工作,现在爱上了你。”他这时说的话把一切不会发生的事都包括在内了,“我爱你,就象我爱我们为之奋斗的一切。我爱你,就象我爱自由,尊产和人们要求工作、不愿挨饿的权利。我爱你,就象我爱我们所保卫的马德里,就象我爱所有那些牺牲的同志。很多同志牺牲目了。很多,很多。你没法想象有多少。但是我爱你,就象我爱世界上我最爱的东西,而我爱你超过了这一切。我是多么地爱你两,兔子,我无法用话向你表达,而我现在说的话,仅仅告诉了你一点儿。我从没娶过妻子,你现在就是我的妻子,我很幸福。”“我要尽力做你的好妻子,”玛丽亚说-“我明摆着没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我一定要弥补这个缺点。如果我们住在马德里,很好。如果我们不得不住在别的地方,也好。如果我们不定居在什么地方,只荽我可以跟你在一起,更好。要是我们到你的国家去,我要学讲英国话,象讲得最好的人一样。我要学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怎么样,我也怎么样。”“你会变得非常可笑。”

  “当然啦。我会出差锴,不过你会对我指出,我就决不犯第二遍,或者只犯两逍。在你的国家里,如果你想吃我们的饭莱,我可以给你做。我要到学校里去学怎样当妻子,如果有这种学校的话,还要好好学。“

  “有这种学校,不过你用不着去学。”“比拉尔对我说过,她认为你的国家里有这种学校。她在杂志上看到过。她还对我说,我一定要学讲英国话,还要讲得地道,千万不能替你丢脸。”

  “她什么时候跟你说这话的?”

  “今天我们包扎东西的时候。她经常银我讲做你的妻子该做些什么。”

  罗伯特,乔丹想看来她也打算去马德里。他说,“她还说些什么?”

  “她说,我应该把自己当做一个斗牛士,一定要保养自己的身体,保持苗条。她说这是很要紧的事。”

  “不镨。”罗伯特-乔丹说。“你在今后很多年里不用为这个担心。”

  “不。她说,我们这个种族的人必须时时注意,因为会突然发胖。她对我说,她以前跟我一样苗条,不过那时候妇女是不锻炼身体的。她教我该怎样锻炼,不能吃得太多‘她教我什么东西不能吃。可我已经忘了,还得再问问地。““马铃薯,”他说。

  “对了。”她接着说。”正是马铃薯,还有油炸的东西。我还跟她讲到痈的亊,她说千万不能对你说,只能忍住痛,不让你知道。可是我对你说了,因为我永远不愿对你撖谎;我也很害怕,你可能会以为我们再不能双方都快活了,以为在高地上那回事没有真的发生过。”

  “告诉我是对的。"

  “真的?因为我感到惭愧,而且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做,比拉尔跟我讲了该为自己丈夫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我们的爱情是共同的,我们要保持它、爱护它。我爱这样躲在你身边,触摸到你,知道你真的在我身边;等你复元了,我们什么都可以做。”

  “可我有什么地方可以满足你的需要呢?她跟我讲过这种事的。”

  “没有。我们的需要是共同的。我的需要不能和你分开。”“这样说我绝得好多了。不过始终别忘了,你赛欢的事我定做。你可一定要对我说,因为我不僅的事太多了,她对我讲的,我很多都弄不明白。我不好意思问,她呢,僅得又多面义。”,““兔于,”他说。“你真了不起。”

  “嗶里的话”她说。“我们正在拔营,打行李,准备战斗,而另一场战斗正在山上进行,在这样的一天里要学会做妻子的一切可是难事啊。要是我出了大差错―你一定要对我说,因为我爱你。很可能我会记错事情,她踉我讲的很多事情复杂得很哪。”“她还跟你讲了些什么?”

  “讲的事情很多,我记不住了。她说,我可以把我受到糟蹋的亊告诉你,要是我再记起来的话因为你是个好人,已经了解了全部真相。不过最好还是永远别摁,除非这件事又跟以前那样象恶魔似地缠着我,那么政你讲讲能使我摆脱它,“

  “现在还使你难受。”

  “不。自从我们第一次在一起以来,我觉得这事仿佛从没发生过。可是一直在为我爹妈难受。这种心情可是永远抹不掉的。不过既然我要做你的妻子,就应该为了尊重你,让你知道你应该知道的事。我从来也没有屈从过任何人。我总是挣扎,他们总是要两个人或更多的人才能糟蹋我。一个人坐在我头上抓住了我。我把这告诉你是为了尊重你。”“我尊重的是你。别说了。”

  “不,我说的尊重是你为你的妻子应该感到的。还有一件事我父亲是当地的村长,是个受人尊敬的人。我母亲也是个受人尊敬的人,是个好天主教徒,因为我父亲拥护共和国的政治观点,他们把母亲和父亲一起枪杀了。我眼看着他俩被打死,当时,父亲站在村里的屠宰场墒边,在被枪杀前说1‘共和国万岁、““我母亲也靠那堵墙站着,她说,‘我丈夫,本村村长万岁我希望他们也把我杀了,我打算说”共和国万岁,爹妈万岁可是他们没开枪,而是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听着。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因为它跟我们有关系。在屠宰场上枪杀之后,他们把我们这些看枪毙而没被枪杀的亲人从屠宰场带到一座陡峭的山上,来到镇上的大。”场。所有的人几乎都在哭,除了有些看得发呆的人,他们眼眶里的眼泪巳经干了。我也哭不出来。枪杀的时候我没注意其他情况,因为只看着父亲和母亲,而母亲说的‘我丈夫,本村村长万岁’这甸话在我头脑里象是一声号叫,再不会消失,而是不断回响着。我母亲不是共和分子,所以不说‘共和国万岁’,而只是髙喊我父亲万岁,他那时栽倒在她脚边,脸朝下躺着。 …

  “可是她说得话声很大,大得拿尖叫,他们就开枪,她倒下了。我想离开队伍扑到她身边去,可是我们都被缚在一起,幵枪的是民防军,他们在那儿等着还要枪藉别人,这时长枪党党员们把我们象牲口般赶上山去,把民防军留在后面,支着步枪,墙脚下全是?“体。我们这些姑娘和妇女的手腌被缚着,连成一串,他们把我们一群人赶上了山,穿过街道来到。”场。到了。”场上,他们在镇公所对面的理发店门口停下了。

  “那时有两个人瞧瞧我们,一个说,‘她是村长的女儿。”另一个说"拿她开头。’

  “他们割断了我手腕上的绳子,有一个对其他人说“把其他人用绳子结好。”这两个人就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拖进理发店,提起来,按在理发椅上不让动。

  “我在理发店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看到了那些抓住我的人的脸,看到了另外三个俯在我身上的人的脸,这些脸,我一个也不认得,伹是在镜子里我看到了自己和他们,而他们只看到我。那样子就象牙科诊所的椅子上坐了个人,有很多牙科医生,他们都发了疯。我几乎没法认出自己的脸了,因为我伤心得脸都变了样,但我望着它,知道是自己的脸。然而我伤心得不感到害怕,也没有什么感觉了,只是伤心。

  “那时我的头发梳两条辨子,我从镜子里见到有个人抓住了一条辫子猛拉,这样在伤心之外突然使我痛得难熬。他接着用縱刀齐头发根把辫子割了下来。我看到自己只剩了一条辫子和另一条辫子的残根。他接着没有再拉,就把另一条辨子也割了,剃刀在我耳朵上划玻了一道小口子,我见到上面在淹血。你用指头能摸到伤疤吗?”

  “能。可是别谈这事了,好吗?

  “没什么。我不谈那件不幸的事。他就这样用剃刀把我的辫子齐头发根割了下来,其他人哈哈大笑。”我简直没感觉到耳朵上的伤口痛。他接者站在我面前,用辫子抽打我的脸,而其他两个人抓住了我,他说,‘这就是我们制造赤色尼姑的方法。这就叫你明白,怎样和你的无产阶级兄弟们打成一片申红色基督的新娘子,“

  “他用我自己的辫子一遍又一遒地抽打我的脸,然后用辫子勒住我的璨,紧扎住我的脖子,在脑后打了个铕,这样塞住了我的嘴。两个按住我的人哈哈大笑。

  “看到的人都哈哈大笑。我在镜子里看到他们笑的样子,我哭起来了,因为直到那时为止,枪杀使我麻木得哭不出来。”

  “接着,那个堵我嘴的人用理发推子在我头上到处乱推,先从前额开始,一直推到后脑脖子根,然后在头顶上横推过去,满头都推到了,耳朵后面的地方部没漏掉。他们抓住了我,我在理发店的铳子里看到替我剃头发的全部经过。剃过之后,我寘没法相信,我哭了又哭,伹我没法不看我自已脸上的那斟可怕模样嘴张着,勒着辫子,推于经过的地方,头发全光了。“

  “拿推于的人剃完了头,在架子上拿了瓶碘酒(他们把理发师也枪杀了,因为他是工会会员,他就躺在店门口,他们拖我进来的时候,把我从他身上提了过去》,用碘酒瓶里的玻璃棒擦我耳朵上的伤口,在我的伤心和惊恐之中,加上了这种零星的痛苦”

  “接者他站在我面前,拿碘酒在我前額上写了口.?-三个字母,就象美术家那样慢条斯理地画着。我在镜子里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再哭了,因为我父亲和母亲的遭进已使我伤心之极,我自己的遭遢无足轻重了。这我心里明白。

  “那个长枪党写完后,后退了一步,望着我,检查他写得怎么样,接着放下碘酒瓶,拿起推子说,‘下一个。”于是他们紧紧拽住了我两条胳膊,把我从理发店里拖出去。那理发师还是仰天躺在门口,脸色死白,我在他身上绊了一交,当时有两个人正把我最好的朋友孔塞普西昂格拉西亚拖进来,我和她几乎撞个满怀。她当时看见了我却不认得我了,后来才认出是我,就尖声大叫起来。他们推推搡搡地把我带进。”场对面村公所的大门,直上楼到我父亲的办公室,把我按在长沙发上。这一路上,我始终听到她的尖叫声。他们就是在那儿干下那伤天害理的事来的,“

  “我的兔子。”罗伯特-乔丹说,尽量温柔地紧搂着她。可是他满腔仇恨,怒不可遏。“别再说了。别再跟我说了,因为现在仇恨使我受不了啦,“

  她在他怀里变得俚硬、冰冷,她说,“好。我再也不谈这亊了。可他们是坏人,如果可能的话,我要跟你一起杀他们几个才解恨。不过我刚才告诉你,只是为了尊重你,因为我要敗你的妻子。为了要你明白。”

  “你告诉了我,我很离兴。”他说。“明天走运的话,我们可以杀很多人。“

  “我们要杀长枪党吗?坏事是池们干的啊。”“他们不打仗。”他阴郁地说。“他们在后方杀人。和我们交锋的不是他们。”

  “难道我们没办法杀他们吗?我真想杀几个这种人。”“这种人我杀过,”他说。“今后我们还要杀。炸火车的时候我们杀过。”

  “我想和你一起去炸一次火车,”玛丽亚说。“那次炸火车后,比拉尔把我带走时,我有点儿疯疯瘭癲了。她跟你讲过我那时的情形吗。”

  "讲过。别谈这事了。”

  “我当时头脑昏昏沉沉,只会哭。可是我还有“件事得告诉你。我非说不可。说了你也许不会娶我了。可是,罗伯托,要是你不愿意娶我,那么我们能不能还是一直在一起呢”“我要娶你。”

  “不。这件事我忘了。也许你不应该娶我。我可能永远不会给你生儿育女了,因为比拉尔说,要是会生育,他们糟蹋我之后我就会生了,这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暧,我怎么会把这件事忘了。“

  “这没有关系,兔子,”他说。“首先,情况可能还不是这样。这得由医生来断定。其次,我不希望把几女带到如今这样的世界上来。此外,我要把我的爱全部给你。”

  “我想给你生儿育女。”她对他说。“要是没有我们的子女跟法西斯打仗,这世界怎么会变好呢。”

  “你啊,”他说。“我爱你。你听到吗?现在我们得睡了,兔子,因为早在天亮前我就得起身,这个月份,天亮得很早啊“那么我说的最后一件事不碍事吗?我们仍旧可以结婚?”“我们现在巳经结婚了。我现在娶你。你是我的妻子,睡吧,我的兔子,因为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么我们要真的结婚吗?不只是说说的?”“真的

  “那我睡了,如果醒来再想这件事吧。”

  “我也这样。”

  “晚安,我的丈夫。”

  “晚安。”他说。“晚安,妻子。”

  他听到她平稳而有规律地呼吸着,知道她睡熟了,躭躺着不入睡,一动也不动,怕惊蘼她他躺在那儿回想她没有对他讲到的那部分情事,心怀愤恨,高兴的是明天就要杀人了,他想,可是我个人千万别参加杀人啊。

  然而我怎能不杀人呢?我知道,我们对他们也干下了坷怕的事,但那是因为我们的人没受过敎育,不懂得好歹。他们可是有意而深思熟虑地干的。那些作恶的人是他们的教育所产生的最后一批尖子。那些人是西班牙骑士精神的精华。西班牙人曾经是什么样的民族啊。从科尔特斯、皮萨罗、梅嫩德斯、德阿维拉①一直到恩里克利斯特和巴劫罗,这批婊子养的。多了不起的民族啊。世界上再没有比他们更出色、更邪恶的人了。再没有比他们更善良、更残暴的人了。谁理解他们呢?我不理解,因为如果我理解他们,就会宽恕他们的一切了。理解就是宽恕。这话不对。宽恕的精神被过分地夸大了。宽恕是基簧教的观念,而西班牙从来不是基督教国家。他们的教会里一直有其独特的偶像崇拜。崇拜另一个圣处女嘛。我看正为了这个原因,他们才要糟蹋他们敌人的处女。当然,这跟他们、踉西班牙宗教狂热分子的关系要比跟人民的关系更深。人民逐渐背弃教会,因为教会和政府合而为一,而政府一直是腐败的。这是宗教改革运动从未波及过的唯一的国家。现在他们正在为宗教审判付出代价了,错不了。唉,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思考这个问翅可以使你不为你的任务发愁,这比装聋作哑好得多。天哪,今晚他装聋作曬得也够呛啦。比拉尔可是整天在装聋作哑。没错儿如果他们明天被打死又怎么样呢?只要他们把炸桥的事办妥了,死又有什么关系,“那是他们明天要干的全部事情。

  ①科尔特斯和皮萨罗为西班牙殖民者,于十六佾纪分别以残磨的方式征服在今璺西哥的阿兹特克人的印第安人的帝国和在今秘齧的印加帝国。梅嫩德斯德阿维拉应为梅嫩德斯‘德阿维莱斯,也是西班牙殖民者,于一五六五年被任命为古巴和佛罗里达总贅,卑舰队赴新大陆,在今美国东南部开辟殖民地。

  死没有关系你不可能无限期地老是干炸桥的事儿啊。不过你也不会长生不死。他想。”也许我在这三天里已经车受了我的一生。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我们这最后一夜不这样度过就好了。但是,最后一夜总是不好的。最后的事物都是不好的。不,最后的话有时是好的。“我丈夫,本村村长万岁”是好的。

  他知道这是好的,因为他在心里说这句话的时侯浑身感到激动。他抬起身体,吻吻熟睡着的玛丽亚。他用英语悄没声儿地说,我要娶你,兔子。我为你的家庭感到非常自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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