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三章
便笺很短,那是罗斯科私人机要秘书多拉·卡拉汉打的字,告诉他德弗罗小姐来过电话,说她已在城里,望他能尽快回电。便笺上写着电话和分机的号码。
海沃德认出这是哥伦比亚—希尔顿饭店的电话号码。德弗罗小姐就是阿弗丽尔。
巴哈马群岛之行以来的一个半月内,他俩已经幽会过两次,都是在哥伦比亚—希尔顿饭店。在拿骚的那天晚上,他揿七号按钮把阿弗丽尔召进自己房间之后,她一下子把他带到令人销魂的仙境,让他领略了连做梦也未曾想到过的男女情爱的乐趣。后来在希尔顿饭店的两次幽会,滋味也是这样。阿弗丽尔对付男人的一套功夫,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头一次晚上,一上来还真叫他吃了一惊,继而又使他转惊为喜。她玩弄花招,激起他一阵又一阵的肉欲,直至兴奋得失声叫起来,嘴里还吐出一些连他自己也奇怪怎么会知道的下流字眼。事后,阿弗丽尔对他又是耐着性子百般温存,抚爱有加,最后,使他又惊又喜的是,他的情欲竟又被煽了起来。
直到此时,他方始认识到,生命之中竟蕴藏着如此强烈的热情和欢乐——相互探索,激扬,渗透,交融,再也不分你我——而这一切是他和比阿特丽斯从来未曾体验过的。
对于罗斯科和比阿特丽斯两人来说,他的这一发现已为时太晚;而就比阿特丽斯个人说,或许根本就不需要这种发现。然而对于罗斯科和阿弗丽尔这一对,来日还长呢。他们离开拿骚后的两次会面就证实了这一点。他看了看手表,展颜一笑——就是范德沃特刚才见到的那个微笑。
他当然要尽快去见阿弗丽尔。这就势必要对下午和晚上的活动计划重作安排。不过也没关系。甚至在此刻,一想到又要同她会面,他就不由得激动起来,肉体上的骚动不安竟不亚于年轻小伙子。
自从和阿弗丽尔发生关系以来,他有好几次感到良心不安。最近,每回上教堂做礼拜,他的耳畔不时响起在去巴哈马前吟诵过的那段经文:公义使邦国高举;罪恶是人民的羞辱。逢到这种时刻,他就引用《约翰福音》中基督的话来安慰自己:你们之中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来丢她……;还有:你是凭肉身判断人,我却不判断人。海沃德甚至还让自己冒出这样一个大不敬的念头:《圣经》也象统计数字,可以信手拈来证明任何事物。要是在不久前,这种念头一定会使他惶惶然自责不迭。
不管怎么说,这种内心冲突毕竟是无关紧要的。同阿弗丽尔带来的令人陶醉的欢乐相比,良心的谴责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一面从会议室走向同一层楼的办公室,一面眉飞色舞地想道:超国公司贷款提案业已通过,自己作为银行家的声誉在董事会里也达到了顶点,待会儿再和阿弗丽尔小别重逢,今天可真成了自己可庆可贺的大喜日子。当然,他觉得今天下午会议的结局太煞风景,对哈罗德·奥斯汀的做法更是十分愤慨,认为这是对老朋友的背叛,不过他很快就看透这种做法背后的自私动机。然而,海沃德并不担心范德沃特的主张会真的搞出什么名堂。由于他一手安排了对超国公司的这笔贷款,今年银行由此而得的额外利润势必可观,将远远超过其他项目的赢利。
这一来倒提醒了他:自己对于大乔·夸特梅因要求给Q氏投资公司追加五十万元贷款一事,必须赶紧作出决定。
罗斯科微微皱了皱眉。综观与Q氏投资公司所作的全部交易,他总觉得其中有些出格的地方,不过从银行同意给超国公司贷款的角度来看,或是就对方对银行的做法而论,问题似乎也不算怎么严重。
大约一个月以前,他曾在一份致杰罗姆·帕特顿的机密备忘录中提出此事。
昨日,超国公司的G·G·夸特梅因两次从纽约来电,同我谈起一项他称之为“Q氏投资公司”的私人投资计划。这是个非公开的小型投资集团,以夸特梅因(大乔)
为主,本行董事哈罗德·奥斯汀也是其中成员。该投资集团已以优惠的条件买进超国公司所属各企业的大宗普通股,并计划进一步大量购进。
大乔要求我们向Q氏投资公司贷款一百五十万,利率与超国公司的贷款相同,不过不给予任何差额补偿。他指出,苏纳柯那笔贷款的补偿差额将足以抵销这笔私人贷款——此话倒也不假,不过这里当然谈不上什么相互之间的保证。
我不妨再提一笔:哈罗德·奥斯汀也来电敦促发放此项贷款。
实际上,哈罗德阁下是单刀直入地要海沃德别忘了酬谢他在班·罗塞利去世时对海沃德的大力支持。而八个月后当“临时教皇”帕特顿退位之际,海沃德将继续需要对方的这种支持。
致帕特顿的备忘录里继续写道:
说实在的,所提贷款的利率过低,而且放弃差额补偿也是我方的一大让步。然而鉴于大乔惠顾本行的那笔超国公司交易,我看还是同意为好。
我主张发放此项贷款,尊意如何?
杰罗姆·帕特顿将备忘录送回时,用铅笔在最后那个问号旁边简单批了“同意”两字。海沃德深知帕特顿其人,对于整个事情恐怕他至多也只是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
海沃德觉得没有理由要让亚历克斯·范德沃特过问此事,同时这笔贷款为数不大,也无须呈报投资方针委员会核准。所以几天之后,罗斯科·海沃德亲自签批了贷款——说来他也是有权这么处理的。
但是,他在私下和G·G·夸特梅因达成的一项交易却越出了自己的权限范围,而且事后也没有向任何人汇报过这种事。
大乔第二次商谈Q氏投资公司事宜的电话,是从芝加哥的一家苏纳柯分支机构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罗斯科,我和哈罗德·奥斯汀一直谈起你。我俩都认为现在该是你参加我们投资集团的时候了。希望你能和我们共事。因此我决定分给你两千股,我们可以认为这些股票的钱款已如数付清。都是些采用无记名式背书的证券——这样做更谨慎些。
我打算把它们邮寄给你。”
海沃德表示反对:“谢谢你,乔治,我想我不该接受的。”
“我的老天爷,干嘛不接受?”
“在道德上讲不过去。”
大乔哈哈大笑。“这可是个现实世界,罗斯科。这种事儿在客户和银行家之间是屡见不鲜的。这你知道,我也知道。”
不错,海沃德知道这种事儿确是有的,但并不象大乔说的那样“屡见不鲜”。而他海沃德就从不让这类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海沃德还没来得及回答,夸特梅因又一个劲儿往下说:“听着,老兄,别那么死不开窍。假使能让你觉得好受些,这些股份就算作对你所提投资建议的酬报好了。”
但是海沃德很清楚,不论当时或是此后,自己都不曾提出过任何投资建议。
一两天后,Q氏投资公司的股票便用航空挂号寄来了。封口的火漆很考究,信封上还注明“绝密—亲启”的字样。甚至连多拉·卡拉汉也不敢擅自将此信拆开。
那天晚上海沃德回到家里,细细看了大乔随信寄来的Q氏投资公司财务报表,方始明白那两千份股票是一宗净值二万美元的财产。日后,倘若Q氏投资公司蒸蒸日上,进而公开营业,这些股票的价值还会大大提高。
想到这儿,他真想把这些股票退还给G·G·夸特梅因;后来他估量了一下自己捉襟见肘的经济情况——较之几个月前并无好转——不禁又犹豫起来。他终于经受不住诱惑,就在那个星期把证券放进他在美一商市中心分行的私人保险箱,妥为收藏。他尽量为自己开脱:反正又不叫银行赔钱。他不会做这种事的。实际上,由于同超国公司拉上了关系,情况恰恰相反。因此,要是大乔愿意馈赠一件礼物拉拉关系,自己何苦硬是不领这份人情呢?
不过接受下来总使他有点担心,特别是大乔上周末又从阿姆斯特丹打电话来,要求对Q氏投资公司追加五十万投资。
“我们的Q氏财团遇上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在这儿吉尔德兰可以吃进一批日后肯定会飞涨的股票。在这样一条公用电话线上不便细说,罗斯科,只管相信我好了。”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乔治,”海沃德说。“但银行需要了解详细情况。”
“会让你知道的——明天我就派专人送信来。”接着大乔又画龙点晴地加了一句:“别忘了你现在是我们圈子里的一分子了。”
有短暂的一阵子,海沃德心里又平添了一层不安:G·G·夸特梅因现在对他的私人投资也许比经营超国公司更为关心。然而第二天的消息却使他放下心来。《华尔街日报》和其他报纸都在显著的地位报道了苏纳柯在欧洲发动的一场由夸特梅因一手策划的大规模工业接管。这是一场商业上的政变,超国公司的股票在纽约和伦敦市场上随之猛涨,美一商对这家企业界巨擘的贷款似乎也更加万无一失了。
海沃德走进办公室外间时,卡拉汉夫人和往常一样报以主妇般的微笑。“先生,另外一些书信已放在您办公桌上了。”
他点了点头,但走进里间后却把这叠书信往旁边一推。关于Q氏投资公司追加贷款的文件已经拟好,但尚未签批,他对着文件犹豫了一会,随后也将它置诸脑后。他拿起外线电话机听筒,拨了极乐仙境的电话号码。
“罗西,亲爱的,”阿弗丽尔一边用舌尖舔着他的耳朵,一边在他耳边曼声低语道,“别急。等一等嘛!躺着别动!别动!克制一下,”
她抚摩着他赤裸的肩膀和背脊,她的指甲滑来滑去,虽然尖利却轻盈如游丝。
海沃德乖乖地躺着不动了,嘴里发出一阵呻吟——声音里既含着别有风味的甜蜜的满足,又夹杂着痛苦和急于求成的焦灼。
她又在他耳边嘤嘤说:“克制一下……”
……前几回也是这样。他再次感到奇怪,这么个年青美貌的姑娘,竟如此精于此道……无所拘束……无所顾忌……如此聪明。
“还没到时间哪,罗西!亲爱的,还没到呢!瞧你!这就对啦!克制一下嘛!”
她的双手巧妙而又熟练地继续摸索。他听任精神和肉体飘飘悠悠;他从经验中得知,最好是老老实实……不折不扣照她说的……去做。
“呵,这就对啦,罗西。难道这滋味不美?”
他颤声说:“美,美!”
“快了,罗西,马上就行!”
阿弗丽尔云鬓蓬乱,一头红发披散在他身边,披散在两只并排紧挨的枕头上。她贪婪地吻着他,那沁人心脾的阵阵芳香直往他鼻子里钻;那妙不可言的柳枝般柔软的身子,顺从地躺在他身边。他全身的感官都在呐喊:整个天堂与人间,生活的最大乐事莫过于此,莫过于此时此地。
唯一使他感到既苦又甜、稍有怅惘的是,他等了那么多年才发现这一人生真谛。
阿弗丽尔的嘴唇又在搜寻着他的嘴唇,然后贴了上去,她催促他:“好了,罗西!现在可以了,我的心肝,来吧!”
海沃德一来就注意到,这间卧室是标准希尔顿式的——一个干净,舒适,注重旅客实际需要,无甚特色的下榻场所。外面是间具有同样格调的小小的起居室。这回和以往一样,阿弗丽尔租用了一套房间。
他们从傍晚起就在一块了。两人相爱一场之后便打了个盹,清醒过来又是一阵亲昵——不过并没达到皆大欢喜的佳境——尔后睡了一个多小时。这时两人正在穿衣服。海沃德的手表指着八点。
他的体力已消耗殆尽,感到困顿疲惫,只巴望能回家独个儿好好睡一觉。他不知道何时才能礼数周全地打这儿溜走。
阿弗丽尔已走到外间起居室去打电话。她回到卧室后说:“我已定好晚餐,心肝宝贝,马上就送上楼来。”
“太好了,亲爱的。”
阿弗丽尔穿着蝉翼般的长衬衣和紧身短裤,没戴胸罩。她开始梳理那一头蓬散的长发。他坐在床沿上出神地望着,尽管筋疲力尽,却还是注意到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轻巧自如,充满肉感。同那位过去曾与他朝夕厮守的老伴比阿特丽斯一比,阿弗丽尔显得分外年青娇美。一种自觉衰老的惆怅之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俩走进起居室,阿弗丽尔说:“开香槟吧。”
香槟搁在餐具柜上的冰桶里。海沃德早就看到了。大部分冰块已经融化,但酒瓶还是冰凉冰凉的。他笨手笨脚地拨弄着瓶口的金属线和软木塞。
“别去动塞子,”阿弗丽尔告诉他。“先把酒瓶倾斜到四十五度,然后一只手捏住塞子,一只手转动瓶子就行啦。”
这法子果然很灵。这女人什么都懂!
阿弗丽尔从他手中拿过瓶子,斟了两杯。他摇摇头说:“你知道我不喝酒,亲爱的。”
“喝了包你返老还童。”她端起一杯递过来。他只好顺从地接过酒杯,一面暗自奇怪,她是不是已看出自己的心思。
三杯下肚,定的酒菜送进房来,这时他果真有返老还童之感。
侍者离开后,海沃德说:“你该让我会账。”几分钟前他就把皮夹子掏了出来,但阿弗丽尔一抬手把皮夹子推开,在账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罗西,这算什么?”
“你总该让我负担你的一部分开支吧——旅馆费用,从纽约来这儿的飞机票。”他曾听说阿弗丽尔在格林尼治村有一间寓所。“光让你掏腰包,你的花销也太大了。”
她好奇地打量他一眼,随即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你难道以为所有这些都得由我掏腰包吗?”她举手朝房间周围一比划。“要我付钱?
罗西,我的宝贝,你准是昏了头!”
“那末,由谁来付?”
“当然是超国公司,你这老糊涂!所有这一切都记在他们账上——这套房间、这顿饭、飞机票,还有我花的时间。”她把身子凑近他的椅子,吻了他一下,她的嘴唇丰满而湿润。“你大可不必为此操心!”
这一番话无异是当头一棒,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默默忍受着这一巨大的打击。香槟的浓醇酒力仍在他体内循环流动,然而他的脑子还十分清醒。
“我花的时间。”这几个字最使他痛心。他一直以为阿弗丽尔之所以在巴哈马分手后打电话约他会面,完全是出于对他的钟情,是因为她也象他一样,领受到他俩卿卿我我的乐趣。
他怎么会这般幼稚?不用说,整个把戏全是夸特梅因一手安排的,费用由超国公司负担。难道他连这一点最起码的常识也不知道?要不,就是他自己不想了解真情,所以才这么装聋作哑地不去搞个水落石出?
还有:如果阿弗丽尔果真因为“我花的时间”而得到报酬的话,那她成了什么样的角色呢?妓女?要真是这样,那他罗斯科·海沃德又算个什么呢?他合上双眼。他想起《路加福音》十八章十三节:上帝呵,开恩可怜我这个罪人。
当然,有一件事他完全能够做到,而且马上就能做到。那就是:先弄清楚到目前为止一共花了多少钱,随后按这个数目开张私人支票寄给超国公司。他开始算账,但又发现自己弄不清楚阿弗丽尔这样的女人值多少钱。他凭直觉知道这笔数目不会小的。
不管怎么说,他怀疑自己采取这一步是否明智。他那审计师的脑袋作着这样的推想:超国公司怎么将这笔钱上账呢?说得更一针见血些,他也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另外,他如果再需要阿弗丽尔,那该怎么办?他明白自己现在再也少不了她啦。
电话响了,铃声响彻小小的起居室。阿弗丽尔拿起话筒,说了不多两句,转过身来朝海沃德说:“是打给你的。”
“打给我的?”
他拿起听筒,听到一个瓮声瓮气的嗓音:“喂,罗斯科!”
海沃德高声问:“你在哪儿,乔治?”
“华盛顿。从哪里打电话有什么关系?我得到了一些有关苏纳柯的确切的好消息。季度利润报表。明天你会在报上看到的。”
“你打电话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打扰你了,是吗?”
“不。”
大乔咯咯一笑。“老兄,打电话问个好。顺便了解一下一切安排是不是妥贴。”
海沃德意识到自己如果要提出责问,此其时也。但有什么好提出责问的呢?责问阿弗丽尔为什么慷慨委身相许吗?还是要对方为自己如芒刺在背的窘态负责?
电话中的宏亮嗓音容不得他兀自发窘。“Q氏投资公司的那笔信贷同意了吗?”
“还没最后定。”
“你倒一点儿也不急,是吗?”
“不是不急,得履行手续嘛!”
“抓紧点办吧,要不然我只得把这笔生意交给别家银行了。说不定超国公司的生意也要转掉一部分。”
这是露骨的威胁。但海沃德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施加压力,然后作出让步本是银行业中司空见惯的事。
“我将尽力而为,乔治。”
对方在电话里哼了一声。“阿弗丽尔还在吗?”
“在。”
“让我和她讲两句。”
海沃德把听筒递给阿弗丽尔。她听了一会就说,“好,我照办,”
随即笑着挂上电话。
她走进卧室。海沃德听到“啪哒”打开手提箱的声音,不大一会,只见她拿着一只很大的马尼拉纸信封袋走出来,“乔治要我把这交给你。”
这和上回装投资公司股票的信封一模一样,连封口的火漆也差不多。
“乔治让我告诉你,这东西可以让你回忆起我们在拿骚度过的良辰美景。”
里面又是股票吗?想来不见得。他想拒绝,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
阿弗丽尔说:“你现在别忙着拆,等你离开这儿再看。”
他赶紧抓住这机会,看了看表,“我总该走了吧,亲爱的。”
“我也该走了。我今晚要飞回纽约。”
他们在房间里互相道别。照理说,在这种情况下分手很可能出现尴尬的场面,但由于阿弗丽尔老练圆滑,结果居然也颇自然。
她张开胳臂将他搂住。就在他俩紧紧拥抱的当儿,她悄声说:“罗西,你这人真讨人欢喜。我们会很快见面的。”
尽管他知道了其中底细,这会儿人也感到疲劳,然而他对她的热情却一如既往。他对自己说,不管要为“我花的时间”付多大的代价,有一点是肯定的:春宵一刻千金,阿弗丽尔已如数报答了。
罗斯科·海沃德叫了辆出租汽车,从旅馆来到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总行大楼。在银行大楼的底层休息大厅里,他留话给手下人,要他们十五分钟后派配备司机的汽车来送他回家。然后他乘电梯上了三十六楼,穿过静悄悄的走廊,走过无人伏身工作的写字桌,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坐在办公桌前,拆开阿弗丽尔给他的信封袋。第二层封套里装着十来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之间衬有薄棉纸。
在巴哈马的那第二天晚上,当男男女女赤条条地在大乔公馆的游泳池内游泳时,摄影师正偷偷地躲在一边,可能就躲在树影婆娑的花园里,借灌木丛藏身。他也许是用了远距摄影镜头,胶卷肯定是快速感光的一种,因为当时没有看到闪光灯泄漏天机的强光。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反正他——或者她——都已上了照片。
照片上,克里斯塔、里塔、月光妞、阿弗丽尔和哈罗德·奥斯汀几人有的在脱衣服,有的已经一丝不挂。罗斯科·海沃德被赤身裸体的年轻姑娘围着,脸上那副如痴如醉的神情,看了叫人发笑。有张照片上,海沃德正在解阿弗丽尔的衣服和胸罩;另一张上她正在吻他,而他则用手握住她的胸部。不知是出于偶然还是故意安排,照片上只能看到斯通布里奇副总统的背影。
就技巧和艺术性而言,所有照片都不失为摄影佳作,显然不是出于业余摄影者之手。话得说回来,海沃德想,G·G·夸特梅因雇佣的总是些第一流的行家。
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的照片上大乔都没出现。
这些照片的存在,使海沃德感到毛骨悚然。干嘛要把这些照片交给他呢?是某种威胁吗?还是开个没有分寸的玩笑?底片和其他正片保留在谁手里?他开始意识到夸特梅因这人不仅捉摸不透,反复无常,说不定还是个凶险莫测的家伙。
另一方面,海沃德尽管不胜惊恐,却发现自己对这几张照片入了迷。
他仔细盯着这些照片看呀看呀,舌尖不知不觉地舔湿了嘴唇。刚才,他一时冲动,曾想把它们撕个粉碎,而现在却下不了手啦。
他猛地一惊,发现自己在办公桌旁竟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不用说,这些照片怎么也不能带回家去。那么该怎么办呢?他小心地把它们重新包好,把信封锁进一只保存着好几份私人机密文件的抽屉。
他习惯地检查了另一只抽屉,卡拉汉夫人每晚替他收拾办公桌时往往就把当天的书信文件放在那里面。抽屉里有一叠文书,最上面的就是关于Q氏投资公司追加贷款的文件。他对自己说,何必再拖延?何必举棋不定呢?真有必要再一次和帕特顿商量吗?这笔贷款就象G·G·夸特梅因和超国公司一样靠得住。海沃德拿过文件,草草批了“同意”两字,又在后面附上自己的缩写签名。
几分钟之后,他来到底层休息大厅,司机已等在那儿,轿车就停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