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无肠的故事
肠子
圣无肠的故事
吸气。
尽量能吸多少就吸进多少空气。这个故事应该差不多和你能闭住气的时间一样长,然后再长出一点点。所以尽快听吧。
我的一个朋友,他去买了根胡萝卜和一瓶凡士林。用来做一次小小的私人研究。然后他想到这样在超市收银台前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那一根胡萝卜和一瓶凡士林孤零零地在转送带上滚到收银员的面前。所有排队付钱的客人都看在眼里。每个人都知道他今晚的大计划。
所以,我那位朋友,他买了牛奶和鸡蛋和糖和一根胡萝卜,全是做胡萝卜蛋糕的材料。外加一瓶凡士林。
然后这孩子,他妈叫着说吃晚饭了。她说下楼来,马上。
吃过晚饭之后,他再去找那根胡萝卜,发现那玩意儿不见了。在他吃晚饭的时候,他妈把他所有的脏衣服拿下去洗。她不可能没发现那根用她厨房里的削皮刀仔细修整过的胡萝卜,上面闪亮着润滑油,而且还有股臭味。
我这个朋友在乌云罩顶之下等了好几个月,等着他父母来骂他。可是他们始终没有动静。一点也没有。即使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了,那根看不见的胡萝卜还悬在半空中,度过每次圣诞大餐,每次生日派对,每次和他的孩子们,也就是他父母的孙儿孙女一起在复活节找彩蛋的时候,那根鬼魂似的胡萝卜还悬在他们所有人的头上。
那种事可怕得无以名状。
法国人有句话:“楼梯上的灵光。”法文是:Espritd’Escalier。那意思是说你找到答案的那一刻,却为时已晚。比方说,你参加一个派对,有人侮辱了你。你得回嘴。结果,在压力之下,大家都盯着你,你只能支吾以对。可是一等你离开了那里……
你一开始下楼梯,就──像变魔术一样。你想到该说的最好不过的话。最能把对方驳倒的话。
这就是所谓楼梯上的灵光。
问题是,即使法国人也没有什么话来形容你在压力下真正做出的傻事。那些你真正想到或是做出来的愚蠢而不顾一切的事情。
有些事情实在低级得无以名之。低级得甚至说都不能说。
回顾起来,儿童心理专家和学校的辅导老师现在都说,最后一次青少年自杀高峰是孩子们在手淫时让自己窒息而死。父母发现他们的时候,孩子的脖子上缠着毛巾,而毛巾系在他们卧室衣柜里的横杆上,孩子死了。
我另外一个朋友,也是我同学,他哥哥在海军服役。这做哥哥的驻扎在某个有骆驼的国家里,那里的市场上卖一种看起来很像是花哨的拆信刀之类的东西。每根这种花哨的工具都只是一根很细而擦得雪亮的铜棒或银棒,大概和你的手掌一样长,其中一端有个大头,或是金属的大球,或是像剑柄似的弯曲把手。
就是这个到过世界各地的大哥寄回来法国的俗话。俄国的俗话。
在那之后,那个做弟弟的,有天没来上学。那天晚上,他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帮他拿下面几个星期的作业。因为他进了医院。
他得和一些肠胃开刀的老头子住在同一个病房里,他说他们得共看一台电视。只靠一张布帘子来保有隐私。他的父母不去看他。他在电话里说他父母现在真该杀了他那个在海军里的哥哥。
那小子在电话里告诉我说──前一天──,有点晕。在他家中的睡房里,躺在床上。他点了支蜡烛,翻看一些旧的杂志。这是在他看过他那当海军的哥哥来信之后的事。这小子到处找着可以这样用的东西。圆珠笔太粗了。铅笔不但太粗大而且太粗糙。可是,流在蜡烛旁边的那一小条既细又光滑的蜡大概正合适。那小子用手指尖把那一长条蜡由蜡烛上剔了下来。他用两个手掌搓得更平滑些。又长又滑又细。
······
即使在他们把游泳池的水全换了,即使他们卖了房子,而我们搬到另外一州去住,我姐也堕了胎之后,我父母始终没再提这件事。
从来不说。
那是我们家的那根看不见的胡萝卜。
现在你们可以好好地,深吸一口气了。
因为我还没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