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决斗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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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4点27分

  大雨滂沱,击打着汽车,时代广场上的灯已经亮了起来。路上的车太拥挤,诺斯下了卢米娜车,在人行道上趟水走着,搜索每一扇窗户,每一个入口,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基恩会在哪一栋楼里呢?

  在达菲广场的一端,他拿出电话,给警局拔电话。他在百老汇停下,倾盆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

  海兰德中尉说:“是的,你的确有一封传真。”诺斯听到翻纸的声音。海兰德说:“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展品正要送往一家叫‘美国人’的公司,定在今天晚上五点到七点之间。”

  “是生物技术公司?”

  “正在查。”诺斯听到海兰德敲击键盘的声音,办公室里很嘈杂,诺斯焦急地等待着。

  诺斯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跑到下一个街区,经过几辆警车,几辆车都闪着刺眼的警灯。

  “没有被列为生物技术公司,”海兰德肯定地说,“他们是系谱学家,建立数据库,保存一百多个国家的出生、死亡和结婚记录,做亲子鉴定,生育检验,追寻养子血缘。他们拥有国内最大的私人遗传基因数据库,比联邦政府的还要大,但是他们没有被列为生物技术公司。”

  “那他们是什么性质?”

  “一家研究所,以做慈善事业而出名。”

  基恩的哥伦比亚奖学金。

  “公司地址在哪儿?”

  “第七大街,750号,靠近西49街。”

  离这儿只有两个街区。

  诺斯不顾疲倦,加快了步伐,“多少层?”

  “整栋大楼。”

  下午4点33分

  诺斯在雨中艰难地走着,衣服都湿透了,重重地贴在身上,似乎要把他拖到排水沟里。

  他在车流中穿行,快步过了最后一个十字路口,鞋差点儿掉了,他感到窒息,街两旁高耸的塔楼林立,张牙舞爪地似乎要把他吞吃掉。

  在百老汇和西49街拐角,诺斯紧贴墙站着,猛烈的暴风雨抽打着他的脸,他疲惫不堪,低着头,空中响起一阵阵雷声。

  我不行了。

  他喘息着,呼吸急促,命运似乎正在向他压过来。

  750号,第七大街似乎是一条通往天国的道路,像是一座由玻璃、钢建成的神塔,蜿蜒上升,直达天堂。它黑洞洞的大嘴临街张着,不时吞吃掉一辆汽车。

  诺斯挣扎着朝一群黑衣人走过去,那群人正躲在楼里避雨,像是大楼嘴里的香口胶。

  是在唐人街见过的那群人。

  他们看着他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路,“你不能进去,这是私人领地。”

  诺斯看了看最近的一个人,那个人脸色突然大变,他认出了诺斯,不单纯是在唐人街认识的,他早就认识他了。

  诺斯没掏证件,只是问道:“前门在哪儿?”

  没人回答。有几个人想把诺斯吓走,但是大多数人知道这对于诺斯来说毫无作用。但是他们集体的反应已经回答了诺斯。

  “谢谢,”诺斯说道。

  他们仍然沉默着,拉下地下停车场的大门。

  不过太晚了,诺斯已经看到了那辆闪亮的银色2004克莱斯勒赛百灵轿车。

  屋子中间放着一张闪亮的不锈钢尸体解剖台。

  塞维奇戴上薄橡胶手套,旁边放着一个托盘,铺着白布,上面放着闪亮的手术用具。劳莱斯的尸体被推了进来,尸体上盖着刺眼的白布。

  仆人们数到三,一起把尸体抬到解剖台上,掀掉白布。即便在死后,劳莱斯瘦削的脸上仍然带着诡秘的得意神情。

  塞维奇戴上蓝色的口罩、聚碳酸酯面罩还有眼罩,他让基恩和其他人也照做。这是很可怕的工作,他说骨头会四处乱飞。

  梅格伊拉和她颤抖着的护卫军先看着基恩做,然后也照着做了。

  基恩仔细看着塞维奇,看着他拿起解剖刀,刀刃贴近劳莱斯的左耳,劳莱斯发际隐隐有几颗雀斑。

  塞维奇把手术刀插进尸体冰冷的肉里,刀没入骨。他一手托住劳莱斯的头,解剖刀平稳地划过软组织,直到右耳。

  这就是屠宰。塞维奇握住切口的上沿,拉开切口,把手术刀伸进去,切断关联组织,分离肉与骨头,伸进手,从切口内掏出鲜血淋漓的肌肉组织,看(奇*书*网-整*理*提*供)着令人毛骨悚然。颅盖,颅骨上部的圆形部分露了出来。

  “开颅锯。”

  基恩接过塞维奇血淋淋的手上的解剖刀,递给他呼呼作响的骨锯。半圆形的锯齿刃转动着,以每秒数百转的速度旋转,直朝尸骨锯去。

  “基恩,现在可以把解剖刀放下了,”梅格伊拉小心地提醒基恩。

  基恩看了看带血的刀刃,慢慢地放下。

  塞维奇并没有夸张,颅骨的碎片四飞,头颅内部的红色组织也喷了出来,喷到了面罩上,骨锯已经锯到了劳莱斯额头附近的骨头,等锯完了,头骨盖就被打开了。

  终于用一把大的金属颅骨凿,他撬开锯槽,转动颅骨凿,分开了颅盖和下颅骨,一股热气冒出,湿湿的脑膜露出来,里面包着的是大脑的灰白质。

  “看起来状况良好。”塞维奇说,接着受意基恩,“请把脑半球为我分开。”

  想到要动手,基恩的手颤抖了。要触摸劳莱斯褶皱的大脑皮层内的记忆,将自己的脑髓捧在手里—他不想做这些,可他就是来自这一副躯壳。

  其他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警报为什么还没有响?

  他们已经发现了火,把它熄灭了?

  基恩不情愿地伸出手,轻轻分开劳莱斯大脑内冰凉的灰色脑半球,塞维奇把一根长针插入两个半球之间,直插入脊柱顶端,析取出发亮的脑脊髓液样本。

  脊髓液内充满蛋白质,蛋白质溶入周身的血液,每六到八小时新脊髓液产生,新陈代谢废物、抗体和疾病产生的病态废物随脊髓液循环流出大脑。脊髓液中含有记忆蛋白,记忆蛋白指挥精子细胞发生减数分裂;脑脊髓液存在于脑室,人脑中的空隙,之内,其中的蛋白填满记忆匣,劳莱斯的持久记忆就存在于其间。

  塞维奇把注射器放在托盘上。分离大脑与内颅骨,用解剖刀切断大脑与躯体的联系,割断面部与视觉神经,剥离眼球。

  劳莱斯的大脑被彻底摘除,塞维奇把它放在一个秤上,记录下重量,然后浸在盐水中保存。

  为防止残留的脊髓液从劳莱斯的脑内渗出,塞维奇指挥基恩用一卷卷的纸巾把颅骨填充起来,重新盖上颅盖,贴上头皮。

  “我一会儿再缝合,”塞维奇说,摘下手套和面罩,“来吧,我们来结束我们的工作。”

  下午6点48分

  等待是一项很耗时的游戏。

  第七大街750号,大楼高耸着,四周围停着警车,警灯闪烁,大雨滂沱拍打着警车旁每一位纽约警察,在场的还有紧急勤务小组的警员。

  马提内从大楼内走出来,里面的人说这儿没有一个叫尤金迪布克的人。

  “我觉得他们在说谎。”

  诺斯对此毫不怀疑,“他们当然在说谎。”诺斯给海兰德打了电话,跟他要搜查证,可一个小时过去了,没一点儿回音。

  诺斯一筹莫展,只能在外面等着,猜测着基恩藏在哪一扇窗户后面。他沿墙搜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戒备不严,寻思着对策。

  过了几分钟,他回到马提内的维多利亚皇冠车旁,一位紧急勤务小组的警员趴在车门旁等着,一脸怒色,身上穿着重重的防护衣,肩上吊着黑克勒—科赫MP5型冲锋枪。

  车内,马提内挂上电话,一脸沮丧,“海兰德找不到一位法官签搜查证。”

  勤务小组的警员问为什么,他的人正等着要进楼呢。

  “他说这家公司的人神通得很,好像手里握着每一个人的把柄,碰不得。他们好像粘上了每一个政府部门,还粘得牢牢的。”

  博物馆内禁止开枪。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包围这个地方。”

  沿街开过来一辆小型白色的运输车,司机慢慢把车停在路旁。年轻司机紧张地下了车,拉开车箱的侧门,给两名巡逻警看车里拉的东西。

  诺斯透过雨雾静静地看着他们,是自然历史博物馆的运输员。

  头骨。

  “我们就给他们想要的,”他说。

  马提内顺着诺斯的目光看看运输车。

  “他不是要我吗?我把这份礼物给他送去,”诺斯说,“我去敲他的门,要是情况不妙,我就呼叫。”

  听到诺斯的话,紧急勤务小组的警员很高兴,紧急时刻到了。

  “没错,”马提内点点头,听懂了诺斯的主意,“我们不需要搜查证。”

  “没有人是碰不得的。”诺斯说。

  下午7点04分

  他们征得了运输公司的准许,司机把车慢慢开到了大楼的前门,从车上搬下三只纸箱,把它们整齐地放在一辆手推车上。

  看到这么多警察,瘦瘦的司机感到很紧张,颤着手递给诺斯货签,快步离去。

  诺斯瞥了一眼大楼,心里感到很累;楼里的人都在忙着什么,个个都显得很愤怒,似乎没有人理睬他。

  他把手伸进兜里,取出从他父亲的药柜里拿的药片。

  如果我想,我就可以忘记。

  “是什么?”马提内靠近了问道。

  “β-阻滞剂。”

  马提内很惊讶,“你心脏不好?”

  “不是。”我有其他问题。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

  他注意到保安在看他。

  “你真的想知道我和基恩是什么关系?”诺斯把药片扔在地上,看着药片化在雨里。

  马提内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用说。

  诺斯整理了一下箱子,撕开最上面的一个,把包装扔到一边,最后拿出一个古代人的头骨,他紧紧地握着它。终于把它握在了手里,感觉真奇特。它那么老,那么脆弱,装满了记忆,破损的牙齿失了颜色,上面有很多小洞,有人已经析取走了里面的精华。

  包裹着这些骨骼的脸曾经是什么样子的?基恩已经毁掉了重塑后的脸,他在博物馆里看到了,不过货签上说箱子里有照片。

  诺斯放下头骨,在箱子里翻,最后翻到一个白色的小信封,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手上。

  一张快照,照片上一个土色的泥制头颅,有背影、侧脸照和正面照。他把照片递给马提内。

  诺斯所见到的和他所预料的一模一样。这正是他自己的脸。

  马提内大吃一惊地说:“因为照片像你,他就疯了?”

  “我想他是更感到沮丧,因为这不像他。”

  “我不明白。”

  “不用明白。这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仅此而已。”诺斯回答。

  他又拿起头骨,知道每个人都在看他,大步朝大楼走去,穿过自动玻璃门,进了大厅,外面是肆虐的暴风雨,但敌意远不如里面盛。

  大厅内两尊巨大的人首牛身石像,背上有翅膀的巴比伦牛,诺斯走过两尊石像,来到前台。

  他说:“如果迪布克先生今天不在,塞维奇医生在吗?”

  保安语气坚决地说:“不,先生,都不在。”

  诺斯点点头说:“好吧,请你给楼上打个电话,告诉阿萨纳特有人找他。”

  仅仅提到这个名字,就让保安紧张了起来,一刹那间,他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他说谁找他?”

  诺斯把头骨放在柜台上说:“告诉他,基克拉迪在等着他。”

  基恩坐在劳莱斯房间里的花木写字台旁,塞维奇把一支注射器放在皮面桌子上,旁边是一个小瓶子,瓶子里的东西又黑又亮,像是血装满了阿萨纳特记忆的精髓。

  基恩害怕地看着。

  我们不必非得留住记忆。

  他的手停在瓶子的上方。

  我们不必非得留住记忆。

  一股刺鼻的茉莉香味袭来,基恩转过头,梅格伊拉正冷冷地看着他,轻轻地拍着香水。

  他想起了博物馆,知道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做什么事。

  “你丢了你的香水瓶。”他说。

  梅格伊拉似乎很奇怪他记得。“我还有,”她嘲讽地答道。“你觉得烦吗?”

  “你想看着我完蛋。”

  “当然。不过,你现在还可以选。”

  基恩没有回答,他拿起瓶子,把长长的闪亮的针插上。

  他握住注射器,手抖个不停,对准了静脉。

  桌上的电话响了。

  梅格伊拉生气地放下香水瓶,按下免提键,“什么事?”

  “楼下有个人,”电话里的人说,语气不对。

  “打发他走。”

  “他自称基克拉迪。”

  梅格伊拉看了基恩和塞维奇两人。塞维奇走到了一边,这个名字实在太有威力,令他倍感紧张。

  不过基恩并没什么反应,他看着眼前的香水瓶,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梅格伊拉有些担心问:“他想干什么?”

  “他想见阿萨纳特。我让他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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